因為老媽告訴他,宗公會保佑他們的。
殷祝擡起頭,看着銅鏡裡形容狼狽、眼神迷茫的青年,半晌,忽然洩了渾身的氣力,低笑一聲。
可是老媽,這次大概沒人能保佑我了。
他用拇指拭去臉頰滲出的血珠,伸出舌尖輕輕舔舐卷走,歎息着自言自語:“我得站在我幹爹前面呢。”
“陛下!”
外面傳來蘇成德的聲音。
他回來時,還帶着一臉的喜氣洋洋,“陛下,好消息啊,宗大人回來了!”
“什麼?”
殷祝顧不上沉思,立刻站起身。
他眼前一亮,連聲問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人呢?晖城那邊沒出什麼事吧?”
按理說宗策身為邊防将領,是不得無诏回京的。
但一來殷祝這邊情況特殊,二來一别多日,又恰逢新春佳節萬家團圓日,他孤零零一個待在皇城深宮裡,也着實想念自家幹爹,便顧不上思考太多了。
“就剛剛,宮外眼線來報,說宗大人回府了。”
蘇成德回憶道:“說是宗大人風撲塵塵,但氣色還算不錯,神情也并不怎麼緊張,應當不是出什麼事了。”
“朕還和宗略說他肯定趕不回來呢,”殷祝放松地笑了,又有些遺憾,“早知道在宗府多待幾個時辰了。”
蘇成德也跟着笑起來。
他大大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有宗策在,陛下的心情肯定會好上許多。
“奴才這就去傳召宗大人進宮?”他試探着問道。
本以為會得到殷祝肯定的答複,誰知殷祝猶豫片刻,還是搖頭道:“不了。今天是除夕,還是讓他多陪陪家人吧。派人替朕給他傳個話,就說讓他得空時來一趟就行。”
“這……陛下,您這又是何必呢?”
蘇成德無法理解殷祝的遲疑,勸道:“陛下,您是大夏的國君,宗策他再怎樣,也是臣子,家事哪有國事重要呢?”
“什麼國事,朕隻是想見見他而已,但一年那麼多天,也不是非要趕着今晚見面。”殷祝随口道,“再說了,他估計也不想見我吧。”
正在家好好放着假呢,突然被領導一通電話叫到公司噓寒問暖,換誰誰樂意?
誰知他一扭頭,卻看到了蘇成德眼眶泛紅,用一種“陛下您真是太不容易了”的目光看着他。
“陛下,您可真是對宗大人用情至深,您千萬别傷心,奴才相信他遲早有一天能醒悟過來的。”
殷祝:?
他正要和蘇成德好好掰扯掰扯,就見對方低下頭:“還有一件事,陛下,祁王來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殷祝動作一頓。
無論他所了解的這段曆史,究竟有多少真實的成分,至少上天給了他一副好牌。
尋常人還需要刺探查證,一步步接近真相,再由此決定對策;但身為一個在衆人眼中喜怒無常的君王,隻要手握權力,即可倒因為果。
在遇刺後,殷祝第一時間壓下了宮裡的消息。
如果接下來的對話中,祁王的表現但凡有一絲異樣……
那他今天走不出這個大門。
殷祝臉上生動的神情飛速淡去,他重新在座位上坐下,以手支頤,淡淡道:“叫祁王進來吧。”
“是。”
祁王不明所以地被喚進宮,在禦書房裡待了足足半個時辰。
出來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跨國門檻時甚至踉跄了一下,險些栽倒。
蘇成德按照殷祝的吩咐送他出宮,路上關切問道:“時候不早了,祁王殿下可需要奴才安排車轎送回府上?”
祁王冷哼一聲,甩袖大步離去。
“不過是個閹人奴才,少來礙眼!”
平白無故被罵,蘇成德也不生氣。
他望着祁王腳步虛浮的背影,雙手插袖,沖一旁的小黃門笑道:“好大的火氣,看來是被吓得夠嗆。你瞧,路都快走不穩了。”
小黃門賠笑道:“公公果然慧眼如炬,能屈能伸。”
蘇成德搖頭:“在這宮裡,誰不是夾着尾巴做人?”
小黃門眨了眨眼睛:“宗将軍?”
蘇成德說完,忽然一笑:“是了,宗将軍跟咱們不一樣,咱們爬的再高也是奴才,他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皇上待他,也與尋常人不同。”
隻是這份不同究竟能維持多久……
他想,那就要看宗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