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棟辦公樓之上,數十根巨大的、粗壯的鋼筋撐起了一座灰色的高塔。
遊忱把小電驢停在辦公樓的前的碼頭,和一些奇形怪狀的船隻并排。
入口處挂着三個鏽蝕的紅色金屬字:管理處。
兩人冒雨進入建築。
底層原本是商店,現在變成了辦事大廳,人很多,有不少路人在屋檐下躲雨,兩隻八爪魚維持着秩序。
遊忱提醒溫執予:“激活後别忘了打錢。”
溫執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一隻八爪魚飄過來登記他們要辦的業務。
遊忱:“共助會辦公室,例行述職。”
溫執予:“激活眼。”
八爪魚給他們取了号。
大廳内隻有一部公共電梯,烏泱泱一片人排在前面。
兩人走到隊伍末尾。
屋外雨勢漸大,地闆逐漸沾上了一道道水迹。
不斷有人冒雨進入大廳,吵吵嚷嚷着“封鎖”“投訴”“給個說法”之類的詞句。
潮濕的空氣消磨着人的耐心。
等了大約十分鐘,遊忱突然扭頭,看向入口處,嘟囔了一句:“啊……看到了糟糕的東西。”
溫執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似乎有兩個中年人因為插隊之類的事在争執。
八爪魚保安一手抓着一個憤怒的中年人,屏幕上閃着【不要打架,打赢坐牢,打輸住院】,阻止他們扭在一起。
遊忱轉身道:“這裡人太多了,我辦事的地方在三層,腿着去了,拜拜。”
溫執予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眼前方密集又潮濕的人群,最後低頭,看向手裡剛取的号。
【女娲之眼登記口,23層502房。】
……腿着去的話會累死在半路吧。
他隻得繼續排隊。
随着“叮——”的一聲,人群像沙丁魚一樣往前擁去。
一個男人推囊着撞了過來,帶着一身臭汗味,溫執予皺了皺眉,後退一步,避開他的鹹魚攻擊。
然而就在他退開的瞬間,原本排在他身後的人二話不說沖了過來,将屬于他的空位牢牢堵上。
被擠出去的溫執予:“……”
他慢慢挪回隊伍最後。
現在的隊伍比他剛來時長了起碼三分之一。
無聲地歎了口氣,溫執予開啟記錄,試圖在腿着去23層和擠沙丁魚罐頭之外尋找第三條路。
泛着藍光的雙眸細細掃過大廳。
公告欄、指示牌、八爪魚、人、人、人、人……
忽然間,他捕捉到在側對着門口的一面牆上,有一個很小的、幾乎看不見的箭頭,箭頭旁用堪比五号字大小的字标注着:電梯。
溫執予順着箭頭走了過去。
箭頭指向一條走廊,穿過走廊,又出現了一個比剛剛更小的箭頭。
溫執予順着箭頭轉到一條更加狹窄的走廊,看到了第三個箭頭。
他就這麼跟着箭頭七繞八拐,終于,看到了一個電梯。
溫執予無語。
這個電梯前完全沒有人,周圍的辦公室也沒有說話的聲音,他按了向上的箭頭,安靜地等待。
屏幕上沒有層數顯示,隻有細微的“嗡嗡”聲表示這個電梯的确在下來接他的途中。
溫執予等了一會,身後忽然傳來軸承滾動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回頭看去,隻見一個輪椅從走廊盡頭轉了過來,慢慢移動到他旁邊,停住。
輪椅上坐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
那女孩皮膚雪白,淡金色的長卷發瀑布一般垂落在身後,同樣淡金色的睫毛又長又密,蓋在海藍色的雙眸上。
她見到溫執予,微微笑了笑。
“午安。”女孩的聲音輕盈又甜美。
溫執予點了點頭。
他聽出女孩聲音裡透着虛弱。
她身體不好。
女孩白裙的袖口處露出了半截纖細的手腕,蒼白的小手上捧着一個透明的塑料口罩,用一根軟管連到輪椅側邊一個鋼瓶上。
那是氧氣罐。
女孩眨了眨眼,問溫執予:“您是新來的員工嗎?”
溫執予頓了一下,“不是。”
他從女孩話裡聽出了更多信息,“指示牌上沒有寫這是員工梯。”
女孩愣了一下,随後抿了抿唇:“因為之前有人投訴在資源這麼緊張的情況下給員工專門設電梯是以權謀私,所以我們就把員工兩個字去掉了。”
溫執予:……但你們還同時把字改小了。
女孩又眨了眨眼,“其實,如您所見,這部電梯主要是我這個員工在用,他們不願意讓我去坐公共電梯,希望您能理解。”
溫執予:“你不用給我解釋這些,我也沒有投訴你們的打算。”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
溫執予側身,按住按鈕,示意女孩先進去。
女孩低下頭說:“謝謝。”
輪椅進入電梯,等溫執予進入摁了23層,她又開口問:“您來辦女娲之眼的業務?”
溫執予不打算說太多,微微點了點頭。
他注意到這部電梯能到100層,作為辦公區的住宅樓目測隻有20幾層,其餘的應該是塔。
100層的塔不讓設員工梯,那些投訴人也是夠抽象的。
女孩似乎是看了眼終端上的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您最好避開這個時間。”
溫執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解釋道:“今天值班的人脾氣可能不太好。”
“今天是最後一天。”溫執予簡單回道,“您去幾層?”
女孩颔首道:“100層,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