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被愛澆灌長大的人才能不吝啬把愛意說出口,對紀延廷來說,這個字充滿不确定性且不真實,他隻能三緘其口,諱莫如深。片刻後,像是終于忍受不了禾樂的哭聲,直起腰堵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再說那些令他心煩意亂且不知道是否真實的話。
他的臉上出了一層薄汗,在鼻尖彙集淌到禾樂的皮膚上,如同眼淚掉落。唇瓣被咬出血,不知道是誰的,禾樂隻一味地感到難以呼吸,中途紀延廷大發慈悲地給他幾秒鐘新鮮空氣,他卻像溺水一樣屏蔽感官忘記汲取氧氣。
痛苦順着□□蔓延,禾樂睜開眼凝視紀延廷,他能感受到對方壓抑的情緒,如同繩索一般把他絞緊。禾樂擡手拭去他臉上的冷汗,嘴巴緊抿咽下心酸。
“禾!樂!”随着最後一舉進發,紀延廷喉間溢出一聲沙啞的慰歎,他抽身出來摘下扔到垃圾桶。
禾樂的眼睛紅得厲害,就着他的手喝了半口水,調整半刻才啞着聲問:“你在紐約......見過我是嗎?”
紀延廷别開眼捋了一把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顧左右而言他地說:“要洗澡嗎?我先去給浴缸放水。”
“紀延廷。”禾樂攥住他的手腕,執拗地問:“你是不是在紐約見過我?在第五大道。”
“不是說什麼都告訴我嘛,問你又不說。”禾樂熟練地使用撒嬌伎倆,可憐巴巴地控訴:“趁我不知道就抱了我,又不允許我抱你。”
紀延廷按着他的心口,聲音極輕,“如果那時候你知道是我,還會過來問‘Can I give you a hug?’嗎,不會吧樂樂,你會假裝沒看見走開。”
“不是。”禾樂覺得紀延廷對他有誤會,“我朋友說你問他在哪裡可以看志願者信息,你在找我嗎?”
紀延廷張開手臂,禾樂爬上去坐在他腿上,很自覺地頭枕着他的肩膀。他說:“沒有特意找,那天我隻是在街上走,聽見很像你的聲音回頭就見到你跟朋友在談話,但很快被人流沖散,所以我就找了跟你穿着差不多衣服的人詢問。”
他隻說了一半,另一半的事實是,數次經過攝影學院的教學樓,還有禾樂常去的咖啡廳,但是從未見到禾樂的蹤影。那天是他研究生課程的最後一天,做完結課彙報走出教學樓,站在大階梯上,突然就被街道上一道顯著的身影吸引。
“我偶爾會夢到你。”禾樂說。
“夢到我什麼?”
“在學校喂兔子或者給金魚換水什麼,還有去你家寫作業。但是很多時候都是夢見你站在前面冷冷地看着我,也不說話,我喊你你也不應,我想走過去,但是那段距離反而越來越長,直到看不見你。”
紀延廷的手落在光潔的背上輕輕掃動,沉默地聽着他說。
“紀延廷。”
“嗯?”
“你有沒有夢到過我呢?”
“有。”
“我在做什麼?”
“你......”停頓得有些久,紀延廷的手停了,隻是搭在他的背上,“夢見你在中央公園野餐,夢見你和朋友一起參加課外活動,夢見你......談戀愛。”
禾樂無力地握了握手指,偏頭連續吻了幾下他的側頸。就像紀延廷無法對他的夢境說什麼,他也無法對紀延廷的夢境留下隻言片語。他仰起臉,與紀延廷視線相對,鄭重地說:“我愛你。”
紀延廷低頭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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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還有工作,兩人隻在鄰市呆了一天。回去的路上是紀延廷開的車。從高速公路上可以看見姹紫嫣紅的玫瑰花海,禾樂抓拍了一張,突然想到一直以來他和紀延廷都沒有合照。
舉起手機打開前置,在紀延廷認真看路的時候,禾樂找準角度飛快拍了一張。雖然有些模糊,但不影響圖像質量,禾樂隐秘地把合照設成桌面。待他準備關上屏幕時,突然跳出來電顯示。
“怎麼不接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紀延廷偏頭看了眼問。
禾樂撓撓脖子,“馬上就接。”
“喂,樂樂,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禾樂悻悻道:“剛剛在拍照呢媽媽。”
“Sara說你改簽了機票,怎麼延後一周那麼久?”
禾樂遲疑片刻,模棱兩可地說:“回來遇到了好些以前的朋友,所以想再玩一段時間。”
“好吧。”唐思麒有些惋惜道,“我還想約你一起去關島,再不去雨季就要開始了。”
禾樂嘴邊漾着笑,“你不是有男主角了嗎,我就不去打擾你們二人世界啦。”
唐思麒像小女孩一樣雀躍地笑了笑,“就會說我,你呢,回去參加婚禮有沒有遇到可愛的女孩子,跟朋友們去了哪兒玩?”
“前兩天參加了同學聚會。”
“小學還是初中的呀?”
禾樂偏頭看了一眼紀延廷,說:“高中的。”
“高中同學聚會呀。”唐思麒停頓片刻,問:“那......也見到紀延廷了?”
“嗯。”禾樂悄悄伸手牽住旁人,眼簾低垂着,嘴唇微微抿起,好像沉溺在通話中無意識想抓點什麼把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