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隻好再說一遍:“沒關系。”
因為多吃了碗赤豆圓子,溫誓一站起來都覺得有些撐了。
他走出早餐店,放慢步速,那碗赤豆圓子對他來說太甜了,吃飽過後更覺得膩。
街邊店鋪陸陸續續地開了門,一家木工坊亮着燈,溫誓無意間往裡瞥了眼,目光卻沒收得回來。
他知道這家店,也路過無數回,今天卻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隔着落地玻璃窗,溫誓看見了剛剛早餐店的那個年輕女人,穿着黑色T恤和寬松背帶褲,黑發在後腦勺盤成一個松松垮垮的丸子頭,一手錘子一手鏟刀在給木頭砸凹槽。
沒想到她還是個小木匠,溫誓停下腳步,饒有興緻地觀摩起來,
在溫誓的印象裡,幹木工的都是些老匠人,頭次見這樣的年輕姑娘拿起鏟刀削木頭,畫面說違和倒也不違和,挺新鮮的。
想到她剛剛咬着生煎包的傻眼表情,溫誓彎唇笑了笑。
以為是個大大咧咧的,做木工的話,手藝好不好?
雨還在下,沿着傘面滴落在路邊坑坑窪窪的水塘裡。
屋裡的人擡手把一縷發絲撩到耳後,停下來喘口氣,溫誓察覺自己停駐的時間過長,便收回目光,撐傘繼續往前走。
整個周末都泡在雨水裡,周一清晨卻升起燦陽,氣溫随着晴空萬裡一下子飙升,才四月就着急得像要入夏。
早些年剛接觸古玩的時候,溫誓很喜歡收集一些具有年代感的舊書,但後來又漸漸覺得這東西沒意思,不僅占地方、易損壞還不值錢,他抽空整理了一下,打算都轉手賣出去。
今天下午約着見面的就是一舊書收藏家,本職工作是教高中的曆史老師,也是溫誓以前的同事,想要他手上一本盧梭的《漫步遐想錄》,還問他手頭有沒有什麼古籍。
地點約在了街頭的松月茶室,清雅的店鋪挨着一棵柳樹,門口挂着兩盞燈籠,紙面上畫着花卉草木。
溫誓走到門口,站在屋檐陰頭下,拿出手機查看微信消息。
“诶,讓讓。”有兩人擡着一張木桌走過來。
溫誓擡眸,發覺自己擋了人家的路,趕緊往後退一步,給他們騰出位置。
唐老師還沒回他的消息,看樣子還在路上。
溫誓摁熄手機屏幕,偏頭往屋裡張望一眼。
擡桌子的女人突然停下腳步,也回過頭來。
兩人目光對上時,溫誓并沒有一下子認出她來。
她朝他微微點了下頭,又繼續往前走。
那一瞬間溫誓才想起來,是她。
她今天和那天又不太一樣,上半身穿着件緊身T恤,下半身是寬松的軍綠色工裝褲,露出一截腰,黑發紮成馬尾,手臂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連溫誓自己都沒發覺嘴角是什麼時候翹起的,目光一直追着人家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屏風後。
他那時沒想太多,隻知道他和這個人不能再算陌生。
幾分鐘後唐老師到了,茶剛端上桌。
兩人簡單打了招呼,溫誓把帶來的東西拿到桌上,先遞給他那本《漫步遐想錄》:“你看看。”
舊書封面邊緣已泛黃,紙頁捏在手裡也薄脆,唐海小心翼翼地捧着,翻看扉頁和目錄:“對,就是這本。”
溫誓把另一沓書也推給他,說:“古籍在這,我看都破損得挺厲害的,你确定要麼?”
唐海笑了笑,告訴他:“就要破的,我一個學生現在在大學裡學文物修複,他們上課要用。”
“哦。”溫誓了然地點點頭,“那我回去再找找,有的話再聯系你。”
“行。”
唐海說下午學校要有課,茶隻喝了半盞就起身離開了。
溫誓不想辜負這大好晴天,本身又是閑人一個,留了下來繼續品茶。
松月茶室之所以聞名遐迩,也不全靠好茶和美食。
老闆娘吳松月總愛穿着各式各樣的改良旗袍,五官不說多精緻漂亮,但一颦一笑韻味十足。
她從台階上走下來,指着樓梯下的一塊空間對身後的人說:“就這兒,你看做個架子,給我放放花草怎麼樣?”
“養花就算了吧,這都照不到太陽,要不我給你打個櫃子,裝裝餐具什麼的?”
“也行,你看着來。”
溫誓看着那女人拿出卷尺,一邊量一邊在本子上記錄下數據。
金黃陽光灑在桌上,将茶杯裡的水波映得透亮。
好景都在窗外,他卻一個勁盯着那昏暗的小拐角,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
等恍恍回過神,溫誓拿起手邊的茶杯淺抿了口,茶已經涼了,味道發澀。
他放下茶杯,起身離開了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