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件事得有個六七年了,摩托車是張潮的,她開在路上,被旁邊一輛寶馬車跟了一路,又是吹口哨又是說騷話的,還試圖逼她車道,就方潋那會兒的脾氣怎麼可能忍得住。
到了下一個紅綠燈,她熄火下車,一邊走過去,一邊從包裡摸出口紅,不帶一絲猶豫地在人家車窗上畫了兩個鮮紅的字母。
她當時的脾氣可比人辣多了,最重要的是什麼都不怕,見人家罵罵咧咧要下車,她往車門邊上一堵,上手把人家頭發一薅,用上了平生會的所有髒話。
兩輛車堵在路口,要是交警叔叔來得再晚點,那大哥的眼睛就得被她的指甲劃瞎了。
那會兒的張潮也是刺頭一個,事情鬧到派出所後,他接到電話趕過來,氣沖沖地攥着拳頭,一進門就嚷嚷着要揍人。
雖不是方潋挑的事,但惡化事件的罪名她逃不掉,這行事風格太沖了。
她和張潮兩個人被警察叔叔好一通思想教育完才讓走。
過去這麼多年,方潋都快忘幹淨了,二十歲的她也不會想到,其中一個“警察叔叔”會在多年後坐在她對面和她相親。
她現在的心情簡單概括就是兩個字:想死。
趙行夾了一隻泰式咖喱蝦給方潋,說:“你當時的筆錄是我記的,你名字特别,陳晨和我介紹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
他頓了頓,又說:“她和我說了些你家裡的情況。”
方潋緩緩擡眸看向趙行。
“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一點,我們算是老熟人了。”
方潋沒說話,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她第一次對趙行表露出來的好感産生了質疑。
吃過飯後,趙行照舊送方潋回家。
他提議下次可以不開車出來,去找家燒烤店喝酒。
方潋晚上睡得早,基本不會吃夜宵,但還是點頭應好。
趙行最後對她說:“晚安。”
方潋說完“拜拜”,就轉身走進了樓梯間。
在外晃蕩了好多天,連陳晨都來催方潋趕緊開工,店裡的貨架快空了。
方潋讓她再等等,說前面排了别的單子。
陳晨一聽不得了了,質問她:“你不是不接單的嗎?”
方潋回:“偶爾也有例外。”
她也好幾天沒去益木房了,拍好的照片洗出來後,方潋拿了一沓放在方學益的墓前,想了想就不燒過去了,不環保,老頭應該能看見吧。
剩下的她準備帶去店裡,找面空牆貼上。
大概是她缺勤太久,兩個小孩有脾氣了,方潋一進門,田檸掐着嗓子問:“請問來定制家具還是取貨啊?”
陳徹也裝不認識她:“喲,這不那個誰嗎?”
方潋懶得搭理他倆,翻了翻這兩天的訂單,和元叔确認了一下進度。
“對了姐。”田檸指着牆角一紙箱子對她說,“你有一個快遞到了。”
“我的?”方潋感到奇怪,“我沒買什麼東西啊。”
田檸說:“還挺沉的,快遞小哥說是貴重物品,我們就沒拆,昨天剛到的。”
方潋撓撓臉,拿了把刻刀蹲下身。
田檸也湊過來幫她收拾拆下來的膠帶,看見裡頭的東西後張大嘴“哇”了一聲。
方潋看似面無表情,其實心裡也差不多這個反應。
“什麼東西啊?”陳徹在給木闆鑿孔,好奇地伸長脖子。
方潋使了把勁把裡頭的東西拎出來,木箱砸到桌面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她打開鎖扣,看見内部構造時,旁邊的田檸又是吸氣驚歎。
光第一層就有三個木格,裡頭各有大大小小五把刀。
方潋一層一層看下去,眉頭越皺越緊。
刀柄是黑桃木的,田檸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評價道:“手感不錯诶。”
陳徹走過來,看到那箱子東西眼睛都亮了:“我去,這進口牌子吧?姐你大放血啊。”
方潋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幾秒後她拿走田檸手裡的那把鏟刀,放回工具箱裡,然後蓋上蓋子扣好鎖扣。
“不是我買的,應該是有人送錯了。”方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走出去兩步又回頭交代道,“别瞎碰啊。”
她猜到是誰送的,想了想還是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
等了半分鐘,那頭沒接。
方潋挂斷,又重新撥了一個。
打到第五通電話的時候,溫誓接了。
他開口就先說:“剛剛在吃飯,手機不在身邊,怎麼了?”
方潋站在後門口,初夏的風吹得人心緒浮躁,她說:“溫老師,這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懂還是裝傻:“什麼誇張?”
方潋說:“殺雞焉用牛刀。”
溫誓在電話那頭笑了聲,問:“收到了?我也不太懂,問了幾個朋友,應該是好用的。”
方潋踩着腳下的碎石,突然感覺到一種疲憊。
她提起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說:“溫老師,用不着這樣,賄賂也沒有這個賄賂法。”
後門口有棵老枇杷樹,幾年前到了春夏還能結結果,現在都開不出花了。
風一吹,居然還在向下掉葉子。
電話裡沒聲了,溫誓停了很久,像在做什麼準備。
方潋舉着電話,耐心等着。
“我是賄賂嗎?”他先問,後又說,“方潋,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追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方潋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甚至她就在等這句話,好讓她說出她準備好的那句。
——“那抱歉了,我不喜歡負債的男人,我吧,隻和男人有福同享,不和男人有難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