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潋散開頭發,把身上的工作圍裙脫了,拿了自己的包,對趙行說:“走吧。”
兩個人沒去遠的地方,方潋帶他在附近找了家家常菜館。
坐下後,趙行拆着一次性餐具,問方潋:“最近怎麼樣?”
“就那樣,在店裡雕雕木頭。”
趙行撸起袖子,拆開一次性餐具燙洗,方潋看見他胳膊上的繃帶,問:“手臂怎麼了?”
趙行說:“沒事,被劃了一下。”
方潋想到他之前的突然爽約和這段時間的繁忙,還是有些擔心的:“是不是被犯人傷的啊?做民警也這麼危險嗎?”
趙行笑笑,沒承認,把洗好的碗筷放到方潋面前。
“我正好有個東西要給你。”方潋打開自己的肩包,從裡面拿出一個挂件遞給趙行。
她雕了一隻黑柴,下面挂着一個小鈴铛和寫着“平安”的木牌。
“謝謝。”趙行驚喜地接過禮物,拿在手裡仔細翻看,”你做的?“
“嗯,你可以挂車裡,保保平安。”
趙行擡眸看了方潋一眼,把挂件小心收好。
方潋輕松語氣說了句:“要多注意安全啊,警察叔叔。”
趙行愉悅地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和方潋分享了幾件派出所裡的趣事,說有個仙婆婆被人舉報行騙,做筆錄的時候嘴裡一直絮絮叨叨念着什麼經文,把當天值班的輔警折磨壞了。
方潋安靜聽着,時不時提起嘴角笑一笑。
等菜上桌後,她要了瓶啤酒,用起子打開瓶蓋,問趙行:“你喝嗎?”
趙行猶豫了下,把杯子放到她面前:“喝。”
方潋給兩個人都倒滿酒,舉起自己的杯子。
趙行有些懵,擡杯和她碰了碰,問:“怎麼了?”
方潋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開口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
“如果我們之前完全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以後你還會再聯系我嗎?”
趙行沒有設想過這個可能,他猶豫了,沒有立即做出回答。
方潋點點頭,他的反應和她預料的一樣。
她一隻手伸到桌下,搓了搓大腿,說:“我不想耽誤你時間,有話就直說了,我覺得我們倆不太合适。”
趙行看着她,神色逐漸嚴肅:“是不是我上次的話讓你不舒服了?”
方潋搖頭:“沒有。”
大堂裡漸漸坐滿了客人,吵吵嚷嚷,煙火氣蒸騰。
趙行說:“我隻是希望你能做回自己,方潋。”
“做自己。”方潋念着這三個字,撩起眼皮看着對方,平靜地問,“什麼叫‘自己’?”
趙行沒回答。
方潋收回視線,緩緩道:“可不可以,不要站在制高點教我要怎麼做。”
趙行急切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對我很好,但是有一個地方我忍你很久了。”方潋翹起嘴角笑了笑,“你知道是什麼嗎?”
趙行沒有說話。
方潋告訴他:“你總是把我當成一個缺愛的可憐蟲。”
說得再準确一點,這句話的主語應該是“你們”。
這樣的人方潋從小到大遇到過太多了。
老師、同學、男朋友,或者隻是這條街上的鄰居們。
每一個知道她家庭狀況的人都會換上一種特定的目光看她。
和她吵架的時候,那些男孩總會先認錯。
但每次方潋都能聽到他們内心的潛台詞,——“算了,不要和方潋多計較。”
他們總是讓着她。
方潋原本不覺得自己特殊,是在這些目光裡、在這些自以為是的包容裡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麼“可憐”。
她分得清,那些好意是出于愛心而不是愛。
趙行讓她做回自己,方潋也聽出了這句話的潛台詞。
同時她明白了,他有好感的是那個鮮活熱情、敢愛敢恨、目空一切的方潋。
不是現在這個無趣的人。
他會對她失望的,或者他已經感到失望了。
趙行一口悶了杯子裡剩餘的酒,語言變得格外蒼白:“我真的沒想傷害你。”
“我知道。”方潋點點頭,“所以我隻是想要拒絕你,不是指責你。”
她給自己的杯子重現倒滿酒,放輕聲音說:“抱歉啦。”
晚上喝了兩瓶酒,到家後方潋洗完澡就倒頭睡下了。
後半夜她被轟隆雷聲吵醒,迷糊中想起昨天陽台上的衣服還沒收,隻能強撐着意志起床。
回到被窩裡,方潋打了個哈欠,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四點三十六分,有些尴尬,現在起床太早,再睡又沒什麼困意了。
她平躺下去,睜着眼睛看天花闆。
密集的雨聲很快響起,天地間嘩然一片。
方潋的心跳頻率處在一個平穩的區間,她想方學益會不會看到她拍的那些照片,想這次的雨季會持續多久,元叔的膏藥是不是要用完了,想等會起床了吃什麼早飯,想還可以雕個什麼東西送給溫誓的外甥,想......
想溫誓。
當心情開始變得有一絲煩躁,方潋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切斷了漫遊的思緒。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天空灰沉沉的,空氣裡彌漫着潮濕的草木泥土氣味。
壞天氣讓街道上行人稀少,也讓益木坊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李肅元不在,陳徹的懶勁就犯了,一下午也沒見有什麼進度。
田檸窩在沙發椅裡看電視劇,方潋更沒心思幹活,她趴在沙發背上,下巴墊着胳膊,盯着窗外的街景,已經發了好久的呆。
溫誓好幾天沒來了,也沒消息。
是生氣了嗎?
為什麼呢?
聽到身後有竊竊私語和偷笑聲,方潋回過頭,看向交頭接耳的那兩個人,問:“笑什麼呢?”
陳徹咧着嘴,問她:“姐,你知道什麼叫溫室效應嗎?”
方潋翻白眼,說:“我上過學。”
陳徹搖搖頭:“我是說,‘溫誓效應’。”
他咬字的重音很刻意,方潋聽出來了,但還是裝傻:“我知道啊,地表受熱全球變暖。”
田檸揭開答案,解釋說:“姐,我們的意思是,自從溫老師出現以後,這天氣是忽晴忽雨,你的心情是忽好忽壞。”
陳徹壞笑着補充:“仿佛回到懷春的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