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芣皺眉,吓得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你說的沒錯,練習得多了,總是會割到手,手割得多了,才能掌握方法和力道。我割花的手,記錄的是每一次的嘗試和努力,你懂我。”
小姑娘收起了先前的傲慢,那魏芣當作一個平等的朋友。
她的聲音不大,隻有附近的人能聽到。
魏芣沒想到,剛才那句話竟然誤打誤撞被她理解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她看着小姑娘真誠的眼眸,一時間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然後就被綁她的男人搶了先。
那男人轉頭,嗤笑一聲,鼻毛濃密得從鼻孔裡露出來,顯得邋裡邋遢:“手掌的疤痕隻能證明你的愚蠢無能,真正的天賦之人,應當像我這樣。”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魏芣努力仰起身子去看。
粗糙,卻隻有零星幾道淺淺的疤痕。
他的眼睛半眯,看向遠方,回憶往事:“就這幾道疤,還是我第一次練習飛石的時候割的,口子很深、很疼,我找母親哭了一天,又休息了十來天,才接着練習。”
他輕輕一笑:“從第二次開始,我便掌握了飛石技巧,從那往後再也沒有割傷過手。”
他微微揚起下巴,高傲已經盡數體現。
小姑娘撇撇嘴:“你這麼厲害,那為什麼還會連續五次的飛石比賽都輸給我?”
魏芣聞言“嗯?”了一聲:“你都輸給她五次了還敢這麼傲?”
男人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生氣道:“飛石大賽不過是玩玩,你以為有誰跟你認真呀?”
他回頭,不再看小姑娘,驅使雪潛獸走得快些。
小姑娘本來還想跟上去再跟魏芣多說幾句話,胎記男卻忽然出聲:“卉,不要上了僞神的當,她們善于僞裝和撒謊,别忘了剛才的小火苗,一擊即滅,不過是迷惑人的把戲。你以為她懂你,而這也隻是她的把戲。”
“僞神?”魏芣抓住他話裡的關鍵詞,“你說我們是僞神?這是哪個混蛋瞎說的,我們可是正兒八經的神使,我們……啊!”
鼻毛男用驅使雪潛獸的木條狠狠抽了一把魏芣。
“卉,别被僞神迷惑了,有這功夫跟她說話,還不如多練練你的飛石。”
他的嗓門可比卉大多了,一群人像是聽見了什麼十分好笑的笑話,笑成一片。
卉的臉色又紅又白,變了幾道,緊咬着下嘴唇,低着頭,走到了一群人的最邊緣。
魏芣硬生生挨了這麼一下,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好久都沒緩過來。
秋明想幫忙幫不上,氣得沖鼻毛男舉打火機:“混蛋!我待會兒先燒你屁股!”
*
另一邊,槐嶽在冰層形成的空洞裡,凍得瑟瑟發抖,遲遲等不來她們三個的位置信息。
半個多小時前,幸運女神再一次在最危急的時刻眷顧了她。
當時犀牛的角已經快頂到她的後背了,她腳下忽然一空,掉進了一個冰洞裡面。
冰洞長得像滑梯,最開始一段是斜坡,她滑了有好長一段才到底。前面其實還有路,可是冰層上面有積雪覆蓋,陽光透不下來,導緻這裡一片黑漆漆,不知道通向哪裡。
地面上那隻像犀牛的怪物毅力驚人,“哐哐哐”用頭撞擊冰洞的口,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疼和累。
碎冰渣嘩啦嘩啦地掉,也順着洞口的弧度滑到槐嶽身邊,這會兒已經堆得挺高的了。
槐嶽有理由懷疑,要是這鐵甲犀牛再多堅持幾個小時,指不定它還沒挖到她,她就得先被這些碎冰活埋了。
她扒拉着手表,準備再等兩分鐘,要是那鐵甲犀牛到時候還不走,她唯一的生路可能就隻剩前面這個黑洞了。
倒黴和幸運總是胡亂的交織,也不知道下一步等待她的會是哪個。
人在空間狹窄的地下難免都會感到惶恐不安,槐嶽往黑洞裡面看了看,歎一口氣,伸出一根指頭在冰上畫圈圈,試圖排解情緒。
兩分鐘很快就到了,鐵甲犀牛中間甚至沒有停頓半秒。槐嶽點燃打火機,做好心理準備,匍匐前進。
那鐵甲犀牛的力量實在過于驚人,僅僅憑借一己之力竟然能撬動整湖的冰。不止洞口和斜坡附近,槐嶽一直爬了有兩百米,也依然能感受到有很明顯的震動感。
幸好沒被它追上。
槐嶽暗自慶幸,越爬越快,斧頭拖在後面,劃過冰面的聲音“呲啦”,又在局促的空間裡反彈回響,幾乎讓槐嶽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了。
冰洞的形狀不規整,水滴狀的冰錐時常劃過槐嶽的頭頂,暗黑的長洞好像沒有盡頭,打火機的火苗隻能照亮眼前幾十厘米的地方。
于是,直到一雙渾濁的眼珠幾乎快要貼在她眼前,槐嶽才吓得尖叫出聲。
一柄精細的小石刀抵住她的脖子,她立馬噤聲。
渾濁的眼睛又湊近了些,眯起來,打量着她。
被人用刀抵住脖子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槐嶽勾勾手指,想要把斧頭扯到手裡,然而斧頭一動,聲音“呲啦!”,隻有聾子才聽不到。
渾濁眼睛當即刀尖一轉,戳到她的下巴。
槐嶽下意識仰頭:“兄弟,别激動,誤會!”
渾濁眼睛的臉看起來跟她年齡差不多,可是眼神應當是真的不好,已經湊得這麼近了,還有火光照着,卻還是要眯着眼才能看清楚槐嶽的長相。
然後,他又把眼睛湊近打火機。火苗因為槐嶽的呼吸而輕微搖晃,燒得他長長的眉毛卷曲收縮。
他“嘶”的一聲,感受到了細微的痛感,退後,叽裡咕噜說了句話。
“兄弟,我聽不懂你說的話啊!”
昨天和蘆琳交談時候的情景重現,槐嶽運用誇張的肢體動作,表演起她被鐵甲犀牛追殺,而後掉進這裡的全過程,試圖讓對方理解自己不是壞人,隻是個可憐的倒黴蛋。
而渾濁眼睛裡面看不出情緒,隻是用手指指她的打火機。
“哦!你是問這個啊!”
槐嶽恍然大悟,大拇指松開,火光熄滅,“咔哒”大拇指按下,火光重燃。
渾濁眼睛大吃一驚,而槐嶽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她“咔哒咔哒”打火機按個不停,臉上浮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朝他越靠越近。
渾濁眼睛已經是肅然起敬加上一絲驚恐的狀态,被她逼得連連後退。
兩個人竟然就以這麼一種詭異的姿勢前進了幾百米,直到前方逐漸開始出現亮光,渾濁眼睛回頭,眼眸閃了閃,“跐溜”一下突然退得老遠,麻溜地鑽出了洞。
“我靠?這麼快?!”槐嶽大驚。
既然能跑得這麼快,那剛才那個速度又是怎麼回事兒?逗她玩兒?
槐嶽的眼睛裡寫着大大的不理解,提着斧頭跟了出去。
一探頭,亮堂得過分的陽光刺得她下意識擋了擋眼睛,不用等她自己緩過來,陽光卻又被遮住了。
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将她包圍在内。剛才那眼睛渾濁的小夥子則站在外圍,指着她,對旁邊的老奶奶叽裡咕噜,語調裡的委屈和控訴讓槐嶽這個聽不懂他說話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
兄弟,你剛才還不是這個态度吧?
槐嶽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要被他坑慘了。
她立即戒備。
陽光雖好,但這裡可不是戶外,而是一個正對陽面的巨大山洞。
與她昨晚上睡的那個不同,這裡人為修繕的痕迹很重,除了洞穴深處地上有幾個高出來的床位,岩壁上也被砸出來好些個剛好能夠一個人躺的方形槽洞,裡面堆滿了獸皮。
十幾個人一人一把石頭小刀,小步逼近槐嶽,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手持斧、一手點燃打火機,高喊:“你們看清楚,這是火,我可是神使,我勸你們放下武器,盡快投降!”
她說得相當有氣勢,其他人竟然也在這個時候讓出了一條道。
他們聽懂了?
槐嶽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看見老奶奶舉起一柄比她的鐵斧還要大兩倍的巨型石斧,憤怒地朝她劈來。
“啊——!!!”
優勢逆轉通常就是在一瞬間。
一陣雞飛狗跳,槐嶽涕淚橫流沖出洞穴,老奶奶一衆人等跟在她後頭窮追不舍。
槐嶽頻頻回頭,看見那個逆天的老奶奶步伐輕巧、大氣不喘,竟然跑得比她還輕松。
明明牙都沒幾顆了,手臂的肌肉卻還是獸皮也藏不住的鼓脹,這還是人嗎?!
“救命啊!!!”
她的喊聲回蕩。
山上,一個身穿純黑色獸皮的老頭站在山頂,身邊跟着一個年輕男人。
老頭已經朝山下看了很久了。年輕男人穿的獸皮沒有他的厚,早已經被山風吹得狂打哆嗦。
這個方向的山勢險峻,沒有人迹也看不見動物,隻偶爾有兩顆枯樹點綴在半山腰的岩石和積雪之間。
年輕人順着老者的視線方向盯了半晌,連那邊的枯樹上有幾根樹枝都數清楚了,卻還是沒摸清老者究竟在看什麼。
“大祭司,天快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年輕人說。他實在是凍得受不了了。
老者的眼縫狹長,淺灰色的瞳孔微微一動,山腳下比螞蟻還小的人影便被他準确捕捉到了眼底。
“呵……找到他們了……”
“什麼?”年輕人沒聽清。
“沒什麼,回去準備東西,今晚占蔔,明晚祭祀。”
他振臂一揮,轉頭就走。風吹得黑色獸皮微微飄動,這個時候,最适合飛來幾隻黑色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