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刀裂了。”
“怎麼會裂了?”
“被我打裂的。”
佟十方悶聲坐在門外,青雁彎刀橫在腿上,被熊牙咬穿的洞已經向下蔓延出一條筆直的裂紋。
昨日她的寶刀便被熊糟踐了一番,她心疼得很,今日一直刻意避開兵戎相接,誰知那支锏不往她身上瞄,反而刻意往她刀上迎,招招落在刀身最薄弱處,這才接了二十招刀就嘣一聲裂了。
她在這陌生的人世裡唯一足以仰仗的就隻有這把刀,她倚刀行走靠刀吃飯,隻有抱着刀才能安眠,這是她的摯友。
當初寫它無器可破,她才格外放心,大膽出手,現在它竟沒敵過一把竹锏,氣煞人也。
而她更擔心的是,由于後繼無文,她開篇的設定是不是正在瓦解?
那男子收了兵器,一路跟出來站在她身後,“兵器對習武之人而言是夥伴是至親,在下明白姑娘的心情,三千兩雖然難為在下,但是在下願意出資去最好的兵器坊将你的刀修補好,你若不滿意,在下就幫你一直修下去。”
佟十方收起憂慮的心思,起身向他走去,她腳步又穩又緩,目光飛快的上下打量。
他被她目光灼的有些戒備,見她近身了,剛想向後避一步,卻被她快一步擒住下巴。
那幾根手指細滑微涼,像是水中拔出的蓮藕,一點不像是練武之人。
被女人捏下巴,還是他生來頭一遭,一時有些懵。
“那天夜裡的人是不是你?”她問。
“誰?”
她不答,擡手蓋住他的口鼻,隻對着那張嘴仔細端詳,男子則從她指縫中打量她。
片刻後佟十方才放下心,緩緩松開了手,低聲自語,“你最好不是他,否則尾随至此,我一定卸了你的腿。”
見他滿面疑雲密布,她心中又有了答案,隻道:“這位公子,我們還要趕路,無心修刀就不多逗留了。”
她舉步往山下去,順便從草叢中揪住茶寮掌櫃,“奸商,快快還我十五個銅子兒。”
那男子仍在後追道:“既然姑娘急于要趕路,不如送你一輛輕便馬車,以表歉意。”
“這就不必了,一輛便宜馬車就想了了這樁事,你這如意算盤打的倒是精緻。”她丢下掌櫃,回頭打量他,“我看你不妨報上名來,日後我這刀若是因此出事,天涯海角我自會去讨你要說法。”
他立刻抱拳道:“好,在下白——”
他話未完,一旁樹叢裡應聲跌出兩人,是李三粗和了色。
兩人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氣喘籲籲,紛紛指着陳赝生的鼻子。
“書呆子,突然撒的什麼手!差點沒把我倆摔個半死!”
白少俠望着李三粗那顆淌血的屁股蛋,又多添了一句,“真的不需要馬車嗎?”
“不必。”佟十方擡手一揮,“啟程。”
她一人走出去,回頭一看,被刺穿屁股的李三粗,被李三粗壓腫了腿的了色,還有一個背不動所有行囊的陳赝生,仍在原地磕磕絆絆,苦不堪言。
她倒退回來,停在白少俠面前,“改變主意了,聽你的。”
行至山下天色已晚,鑒于李三粗的傷勢,五人不得不留宿山腳客棧,白少俠出資安排好四人後便主動告拜,回屋歇息去了。
李三粗趴在床上盯着他背影嘴嘟囔,“這大眼小白臉鐵定不是個好東西,保不齊在葫蘆裡賣着什麼藥呢。”
陳赝生暗笑,看看他又看看佟十方。
佟十方卻道:“做人理當審時度勢,再說了怪誰啊?還不是因為你的屁股。”
她出了門,從回廊的窗翻出攀上屋檐,随後阒然的走到隔壁屋頂上,掀開一片烏瓦。
隻見屋中燭光絨絨,白少俠正在下面一件件卸外衣,随後便上了床榻拉下簾帏,似乎暫無破綻。
如此出衆的長相,再加上身手和那隻硬锏,他必非凡品,放在哪個故事裡都不該是個路人甲。
按照慣例,隻怕這白少俠是帶着目的來的。
佟十方陷入沉思,全無留意身後多了一人。
那白少俠早已趁她失神時躍窗而出,縱身跳上了屋檐。
他目光岑然無情,緊緊盯着佟十方的後腦,手早已按在腰後狼牙锏上,随時準備出手。
她為何在此偷窺?莫非真的識破自己,想要先行下手?
在茶寮中二人雖隻交手寥寥二十招,他卻已摸透,此女内功渾厚,氣韻不低,武功絕不低于自己,若非她的刀負傷在前,恐怕再來十招他便接不住了。
所以若要擒拿此人,絕對不可硬碰硬。
索性現在,一擊拿下她。
身後昏沉無邊的黑夜裡,突然飛出一顆快如流星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握锏的手上。
他吃痛蓦地回頭,身後卻無一人,隻有那顆泛着月光的石子彈落在瓦礫上,蹦蹦跳跳的滾落下房檐。
佟十方耳目澄清,聽見身後動靜,立刻回頭與身後的玉公子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