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風一層一層的刮起黃土,視線逐漸混沌,伸手之外就已看不清楚,方才還打的熱火朝天的雙方并為一隊,終于尋到一處足夠大的裂溝,在溝中點一把篝火,打算在此躲避一夜。
一時間風聲呼嘯,交流起來全靠吼,衆人又乏又累索性都靠在溝中斜坡上休息。
李三粗頭枕下去又擡起來,擡起來又枕下去,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大哥,你這手累不累,要麼換我來?”
從方才到現在,佟十方的手就一直掐在冒牌竹青燈的脖子上,像是提一隻雞崽子。
她打落李三粗探過來的手,“用不着,我就要親手掐她才解氣。”
雄獅在旁瞥着,心頭一陣發怵,這女魔頭都什麼癖好,故意拿捏着那人的氣門,一時掐緊,一時放松,掐緊的時候多,放松的時候少,那人的臉早就紫成了蔫吧的茄瓜。
冒牌竹青燈被她點了穴,動也動不得,隻有眼珠子拼命的轉,沙啞的喊:“你還不如殺了我!”
李三粗原本就看不順眼這貨,立刻推波助瀾,“對對,這可是他自己說的!”
連了色也作勢道:“你幹脆給他個痛快,我現在就給他唱一段往生咒。”
佟十方五指松了松,“我不殺她,除非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否則我不殺女人。”
衆人狐疑的看向佟十方,見她像在回答疑惑一般輕輕一颔首,便立刻又将冒牌的竹青燈上下掃視一遍。
隻見她胸前一馬平川,兩肩平展寬厚,無論外貌還是聲音或是形态都是妥妥一個雄性人類。
佟十方累了,終于撒開了手,那冒牌竹青燈向後軟綿綿一躺,面色紫愠褪去,終于大口的喘上氣來。
“佟十方,你有種就殺我剮我,憑什麼說我是女人。”
佟十方忍住了在她兇上抓一把的沖動,沖她詭秘一笑,“你可以脫上衣自證清白的,來吧,開始你的表演。”
她咬牙切齒的重重捶了一下地面,“當衆不揭短,看破不說破,你這樣真不如把我一刀咔嚓掉。”
“有這麼嚴重嗎?”李三粗向來護佟十方的短,“你女扮男裝接近我大哥意圖不軌,被揭穿還在這裝憂郁,你裝個p!”
冒牌竹青燈猛然坐起身,眼睛裡火苗爍爍,“大爺不是女扮男裝,大爺就是男人!誰敢說我是女人我活活掐死他。”
佟十方輕輕一笑,摘下李三粗腰上水囊遞給冒牌竹青燈,“你不說明自己的來路,我們安能辨你是雌雄?”
她猛灌下兩口水,将嘴巴一抹,“在下叫秦北玄,上輩子可能造了點孽,空有一條男兒的魂卻投胎到女人家的身體裡。”
佟十方心肉一縮,“你也是穿書來的?”
“你在說什麼?”
看來不是,佟十方有些失望,卻又懂了,“明白了,你這屬于跨性别人群,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不一緻,在醫學上這叫易性症。”
衆人一愣,“啥啥?”
她繼續道:“身為女人卻認為自己應當是男人,在我的家鄉這被看做是一種心理疾病。”
“病。”秦北玄目光忽然低沉,五指捏緊了水囊,“是,他們就是這麼說我的。”
“但我不這麼認為,人類總喜歡把異于尋常的叫做病,一概而論有些過了,萬一那極少數的才是世界的本相呢,比如瘋子才是正常人,正常人才是瘋子。”佟十方繼續道:“遇上不喜歡的家庭可以走,遇上不喜歡的人可以逃,遇上不喜歡的身體一樣可以克服,一沒傷害自己改變性别,二沒傷害别人報複社會,隻是想活成開心自在的樣子,這也叫病?”
秦北玄眼眶一熱,生平第一次有人維護她這種人,她不想表現的動容動情,但還是難以抑制住心底微微的顫動。
她舉起空水囊假意喝水,将眼淚憋回去。
“佟十方,你總算說了幾句人話。”
佟十方見奏效,乘勝追擊,“那你看在我還算是個人的份上,告訴我是誰雇你殺我?”
“是我自己想殺你的。”秦北玄答的爽快直接,一把抓住她肩膀,将她拉到近前,神秘兮兮道,“我遇到一個西域胡醫,他說能把我的身子改造成男人,不過要很多銀兩,我哪有那東西,一輩子也沒摸過,所以就想要你的頭,這事悄摸,你别說出去。”
“好家夥,全天下缺銀子使都拿我獻祭,不過你有本事就該正面來,搞什麼僞裝偷襲,缺大德的。”
“我的武功你也見識過了,可不就是……”秦北玄壓了壓嗓音,羞赧道:“沒什麼本事。”
“有沒有本事,那種事你都别想,說不定還沒變成男人,你就死在人家刀下了。”
“這麼嚴重?他說的可簡單了。”
“聽那庸醫胡說,”佟十方擡手在胯|下比劃,“你要切這裡、這裡還要縫合那裡……”
佟十方隻是簡單的科普,将書裡電視劇裡看過的變性手術盡量誇張的概述了一番,雖然不能保證對方百分百理解,但隻要能震懾住秦北玄就行。
火光下她神情生動活潑,不但不可怕,反令秦北玄眼裡漸漸閃出膜拜之光,她現在已經将佟十方另眼相看,畢竟佟十方是第一個大大方方與她交談此事,且并不以為恥的人,投合之輩不過如此了。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幾句話說對了,所有的隔閡能消失,
夜已經極深,壕溝裡衆人早已昏睡過去,狂風也小了些,頭頂的半月漸漸顯出來。
月光照的求知好學的秦北玄仍舊雄氣十足,佟十方下了總結:“你現在裡裡外外都像個男人,如果不是九郎兄告訴我,我也不可能看出來,動刀割肉純屬多餘。”她話說着起身爬出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