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不懂得如何靠近一個人,他的手心更是永遠朝内,他不敢将它伸出去,不敢對心頭上的東西展示出一點點渴求。
因為娘親會打他,是她告訴他他不配。
那年從爹的家門前離開時,他太餓了,忍不住停在了一個賣地瓜的攤位前,商販問他要不要叫他娘買一個。
娘親聽見了,快步趨回來将他扯遠,然後她轉身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我不給你,你就不準要。”
他已經被打慣了,“我隻是看看。”
“看也不行!”她忽然歇斯底裡,拽着他的肩膀,五指近乎掐入他肉裡,“你有什麼資格看?你連來到世上的資格都沒有啊!”
娘總是這樣,情緒一會兒壞,一會兒好,但不管壞還是好,都不愛他。
連自己的親娘都不願靠近他,世上還有誰會接納他呢?他想想都感到害怕。他知道一旦自己曝露出某種渴求,得到的一定就是沉默的冗長的,甚至張牙舞爪的抗拒。
不會有人沖破雲海向他邁進,直到佟無異的出現。
山門前,風雪中的那一眼就好像注定了什麼,至少是命運為他做了标記。
那夜,兩個人隻是青澀的相依而眠,他就已經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甯和慰藉。
隻是時間短暫,天還未亮,屋中的甯靜便被急促的敲門聲打碎了。
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佟無異,也許是因為睡的深,她吐息均勻仍舊沒有醒,他連忙鑽出裘衣走到門前,卻從門縫中看見一雙雙向内張望的眼睛。
“沈煙橋!你是不是在裡面?我知道你在裡面!”門外的人近乎是在捶門,“你這無恥肮髒的東西,給我滾出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外頭高高舉起的雙拳一下捶了空,門被打開了,門外站着三位師兄。
他連忙關上門,“别吵,師姐還沒醒。”
“你小子——”四師兄身強體壯,沖上前一把将他提起來,那拳頭再次高高舉起,卻被身後的五師兄六師兄攔下。
三人顧慮佟無異,交換了一下眼色,立刻拽着他往遠處的樹林深處去。
直到離兩座木屋足夠遠了,那拳頭才猛然落在他臉上。
他受力向後一跌,猛然坐在堅硬的冰層上。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整天拿眼珠子偷窺師姐,心裡算計的全是TMD下三濫!你半夜溜到師姐屋裡幹了什麼?”四師兄說話間擡起一腳,朝他臉頰飛來——“你說話!”
他迅速擡臂一檔,将對方的擋下。
“睡覺。”
四師兄顯然沒料到他能接下這一腳,再加上他輕描淡寫又意味深長的兩個字,頓時怒發沖冠,他收腿,強壯的身軀跳起,拳頭向沈煙橋頭頂砸下來。
沈煙橋輕易的一翻,就側躲到一旁,四師兄的拳頭狠狠砸在地上的一塊冰尖上,頓時汩汩的冒血。
閣老們的弟子都誇這個小師弟武學造詣驚人,但首閣的掌門弟子始終不信,多說一定是以訛傳訛,但今日一見,沈煙橋的确不同往日,不容小看他。
四師兄迅速爬起身,舉起拳頭甩落了血,雙手再次起勢,“來,我今天不把你打的心服口服,我就喊你爺爺!”話罷他向前沖來,雙手出招朝沈煙橋耳鼓擊來。
少年打起架來,油然可怖,沒輕沒重,步步往死裡逼。
沈煙橋腳下如踏淩波,在冰面上飛快的後撤,見四師兄窮追不舍,索性拉住頭頂的一根橫木,擡腳朝四師兄胸口狠狠一踹。
放在從前,他絕不會與師兄師姐動手,但這夜醒來,他感覺自己煥然一新,行動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
四師兄龇牙咧嘴的向後一跌,扶住心口,“你還敢反了!看來今天不拿出點真本事來,你是不會吃教訓!”
五師兄和六師兄也跟了上來,三人呲目望他,抽出背後的刀,迅猛的向他撲來。
他見狀跳下樹,也握住自己的弟子劍,正打算迎戰,半空卻飛來一個人影,一套動作潇灑如流,将三人踢倒在地。
随後落地擋在沈煙橋身前。
“你們在幹什麼?”佟無異目光灼然落在三人臉上,“欺負人?”
“這叫教訓他。”四師兄憋屈的厲害,“他昨夜——”
“他昨晚做了什麼我會不知道嗎。”她淡淡道:“是我叫他來找我的,這次下山迎接貴客,他是頭一遭參與,難道不應當額外交代?莫非還要提前向你們交代?”
三人不再言語,就聽她繼續訓話,“以後沒我的允許,不準動他,給他道歉。”
礙于來自大師姐的壓力,五師兄六師兄咬着牙向他拱手緻歉,四師兄卻将刀狠狠一甩,徑直走出了樹林。
這件事于黎明時分在掌門弟子間傳開了,大家各有猜測想法,卻都不敢在佟無異耳邊議論。
隻有長戚在隊伍末尾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放緩腳步,直到二人與隊伍相隔有一段距離了,她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