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草木中窸窣亂響,都是長蟲走地的聲音。
佟十方反應奇快,從腰間取下最後一個槍|頭,拉弦,一個轉身射向身後草木深處。
就聽一聲悶響伴随着一聲慘叫,那白衣人飛身竄出,正捂着血淋漓的腮幫子,他的臉被槍|頭射中了。
“這人功夫還真的這麼差啊?”佟十方驚奇不已,“他怎麼好意思排上第七啊?”
“是你的功夫太好了,這叫斷崖式的差距。”九郎足下起勢,立刻追上去,“但他輕功不錯,我去追他!”
不等佟十方說話,他便如疾風一般,轉眼就竄的沒了影。
人各有所長,佟十方自知自己的輕功不及他,不追了,而是轉身往反方向跑。
晦暗未明之中,唯有良知秋仍舊杵在當場,他愣着不動。
蛇奴長蝰的一聲慘叫,令他思緒恍然。
他似乎從那凄慘的聲音中抽絲剝繭,分離出一個有些熟悉的嗓音。
是誰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
佟十方以最快速度趕回那間寨屋,屋子裡早已沒了火光,黑黢黢的,她擡腳踹開門,大喊一聲:“呆子出來!”
縮在角落裡的陳赝生一竄兩尺高,然後四肢貼牆,胸口含喘未平,“墳頭——”
“墳頭?”她向前一步,“把話說清楚。”
“墳頭放炮竹,吓死人啊!”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怕什麼鬼敲門。”
她快步上前,逼的很近,手按在他身後的牆上,來了一個生冷的壁咚。
“小書生,你看你。”她嘴角勾笑,故作狎昵,柔聲道:“這滿頭細汗的可憐模樣,一定是剛才跑的太急,累壞了吧?”
“大、大俠,你這樣,小生怪不習慣的。”陳赝生往旁邊躲。
“走什麼,習慣習慣就好了。”她擡手攔下他,把他推回牆上,一隻手按在他胸口,嘴上矯揉造作又陰陽怪氣,“你躲什麼,我又不吃你。”
他扭捏難受,一個勁推她,“大俠,别、别這樣。”
“别哪樣?這樣嗎?”她五指又揉又按,像蟲子似的往他衣襟裡蠕。
“來,讓大俠摸摸那裡,别躲啊,是不是因為弄疼你了?對不起呀,我差點忘記了,你剛才被火铳結結實實怼了一下,受傷了吧?來,衣服脫了給大俠好好看看。”
“大俠,你清醒一點!你不是流氓!”
“十方!”良知秋進門睹見眼前此景,近乎呆住,“你、你在幹什麼?”
“繼續演!”她終于沒了耐心,伸手一把擒住書生的手臂,“這麼好的演技,江湖欠你一個金雞百花獎!”
隻聽咔一聲,陳赝生的右臂被她拽脫臼了,他痛呼一聲撞到牆上,滿臉冷汗。
“佟十方!你瘋了!”良知秋連忙趕上前,擋在書生面前,“你在幹什麼!”
“書呆子,記得江州城外那座山屋嗎?”她無心對男一号解釋,隻面色鐵青繼續說:“你我一同墜入床下,發現了那個組織的地下暗莊,這件事我從未與人提起,為何九郎會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和這幫人打交道?”
因為疼痛,陳赝生的臉皺的像十八個褶的包子,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那是我告訴九郎兄的……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對。”她居高臨下的審視着他,确鑿道:“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良知秋雖心生疑惑,但未免佟十方繼續欺負他,還是上前将書生扶起來。
他見他嘴唇煞白,渾身發抖,忍不住道:“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但是你看陳兄弟這副樣子,怎麼可能是九郎兄?他若是他,剛才你那一扭,他必然回擊。”
“忍辱負重,必有後招。”
她走上前,目光如注,“書呆子,你相信女人的直覺嗎?”
陳赝生緩緩擡起頭,目光堅毅又不甘,“你憑什麼對我動粗?”
他不做過多的反駁,按住脫臼的手臂大步走出門去。
良知秋在後面追了幾步,卻沒拉住他,見佟十方也不阻攔,一時兩難,隻得留步。
“别管他,演戲呢。”
佟十方嘴上硬的很,自顧自的将腳邊木炭踢出屋外,卻又忍不住向外望了一眼。
但見着那大頭呆子正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墨藍色的遠天裡已經浮出一片青白,描的他遠去的輪廓落魄可憐,好像随便跑出一隻野狗都能将他叼走。
她知道自己的這些臭毛病。
她敏感,在人世間遊走永遠抱着懷疑心,不相信對方是真心對待自己,她又武斷,摸到一點蛛絲馬迹,就認定對方對自己是有利可圖。
說好聽這是警惕,其實她自己也清楚,這不過就是冷漠和多疑。
沒辦法,因為她是她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