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赝生将咬在齒間的針吐掉,望着在她白皙細長的頸脖上留下的那個紅印,心緒出神,片刻後才将手松開。
馬在疾馳,上下颠簸,她心跳的快,但可能與此無關,因為心跳與馬蹄節奏匹配不上,像亂了的鼓點。
握缰的十指因為剛才太用力,現在有些酸疼。
頸脖的側面微微濕潤,被風吹的涼絲絲的,似乎特别赤|裸。
現在她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她不謝不罵也不問了,他也不說話,缱绻的沉默中兩個人都心飄神離的。
佟十方仍沉浸在古怪心境裡,并未提前察覺危險。在他們面前三丈開外,頸脖的高度下,橫着一根細弱發絲的鐵絲,馬蹄急,鐵絲足以瞬間割下他們的頭。
就在危機一瞬間,半空飛落一聲:“女俠當心!”
佟十方行在前,已經沒有趴下的餘地,良知秋見狀催馬趕上,想要救她,然而卻怎麼也趕不上。
卻在這時,陳赝生的手環過她胸口,将她向後按,二人立刻仰躺着,從鐵絲下穿過,驚險的躲過這一關。
她仰靠在他身上,他的背近乎懸出馬身,但他的腰力強韌,徑直将二人一同托起。
佟十方心中隐隐一驚又一歎,來不及說,就聽陳赝生在她耳邊道:“小心陷阱,不要走神。”
他的嗓音未變,但語調聽上去沉穩曆練,不像是一個書生說出來的話。
她隐隐約約意識到,離雁門關越近,真相就會越清楚。
此時,前路山崖兩側飛落數十人影,浩浩蕩蕩擋在前路中央。
這些人兵器各異,衣冠齊楚,氣度各有不凡,頗有俠意。
他們手下斂劍,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出招,見兩匹馬在面前停下,便抱拳,先行了拱手之禮。
顯然,他們與剛才在茶棚裡埋伏的人,并非一路人。
佟十方與良知秋對視一眼,回以拱手禮。
“多謝諸位方才的提醒。”
為首的是一位花白發髻的老道,他鶴氅飄飄的走上前,“敢問,閣下可是無常菩薩佟十方?”
佟十方的目光往人群中輕輕一掃,笑道:“我見前輩的人當中不少人腰間别着畫卷,想必就是佟十方的肖像畫了,既然有畫,何必明知故問呢?”
老道将她重新打量,再次拱手,擲地有聲的贊歎起來,“江湖上都說無常菩薩是一個小姑娘,老道本還不信,以為不過是以訛傳訛,今日一見,才知女俠風姿是畫中所不藏的,果真氣度非凡。”
這一大罐子蜜糖倒下來,無非是想讓她暈頭轉向。
“前輩千裡迢迢趕到西北地界,想必不是為了誇我這幾句。”她翻身下馬,向老道走去,“還請前輩長話短說。”
“女俠直率,老道也就不必遮掩了。”老道笑呵呵的走到她面前,口中自報家門,“在下,乃是刀劍榜上排行第四的伏龍道長。”
他身後又走出三位氣宇非凡的中年男子,他又不慌不忙一一引薦,“這位是榜單第五的丘山隐士,這位是榜六霹靂刀客,還有這位則是榜八靈山大俠。”
報号不報名,在江湖上是一種輕視,是一種以上壓下的做法,分明不想把她放在眼裡。
“看來能來的都來了。”佟十方點了點頭,把青雁彎刀取下,立在身前,“你們想怎麼打?”
“不打不打。”伏龍道長臉上挂着笑,“我們來此,不為比試,隻想與佟女俠商議一二。”
“商議什麼?”
“除了打與不打,是不是能摸索出第三條路,是不是還有第四條路可以走?”
這是談條件來了,她雙眼挾住天光,“那道長給條路。”
“一,女俠自戕,當然,這有些難為女俠,二,是勸女俠交出青雁彎刀,示為自願放棄刀劍榜榜二之位,離開這漩渦,自然可以平安離去。”伏龍道長上前一步,手已舉到她面前,示意她交出刀,“如何?”
佟十方不說話,隻看着他笑,她笑的嬌媚可人,但卻叫人越看越邪乎。
道長迎着她吃人的目光有些怯了,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是誰告訴你可以做這種夢的?”她擡手撫摸青亮色的刀身,“就算我把刀交給你,放棄江湖尊者之位,你不食言,願意放我一馬,也難免其他人要我的命,更何況,這把刀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立命之本,它可不是弑主的狗東西。”
她說話含槍夾棍的,聽着叫人上火。
為達目的,道長不得不暫時壓制暴怒,“絕對不會!隻要你主動交出刀,老道在此向天發誓一——”
“省省吧,老天爺才沒有那麼多閑心管你。” 她拔起刀,吹去刀尖上的黃土,“前輩,如果榜二是個男人,即便是年輕男人,你們也會贊一句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但因為榜二是一個女人,你們就不服氣了,不願意屈尊于女人之下,可是,現在連動刀搏一搏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孬種。”
伏龍道長終于忍無可忍,雙手握拳,“你說什麼!”
一大片浮雲飄至天頂,遮住了西北烈日。
她的臉布滿陰郁,眼中殺意頓起,“我不喜歡彎彎繞繞,要麼殺了我,要麼被我殺死。”
良知秋大步上前,抽锏出牙,與她并肩而立,“她也不是一個人!還請前輩們賜教!”
“好啊!”伏龍道長怒不可遏,雙手在袖下一閃,十指已穿戴上極長的鐵甲,他将五指輕輕一握,“我倒要看看你們骨頭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