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輪厮殺,人已被她斬殺了小半,活下的人知道和她不能蠻幹,開始逐漸後退,擴大包圍圈,一心蓄勢待發,找她破綻。
佟十方終于得以喘息片刻,她垂下刀,忽然感到刀在晃動,腳下也軟綿綿的,好似踏在蓬松的棉花上。
因為方才血液的急流,暴雨梨花針上的毒在她體内迅速擴散,毒性雖不大,但足以緻幻。
隻一霎那,她眼中的西北地界就開始地動山搖。
她快速眨眼,試圖甩掉幻覺,但情況變得更遭,眼前所有的人都像怪物似的,身體被拉的很長很長,彎彎曲曲,像一條條直立行走的蛇。
第三波襲擊再來,情況不妙,她有幾次劈了空,讓人鑽了孔子,那劍飛來,在她手臂上劃落,卻是這疼痛讓她又短暫的從幻覺中清醒過來,又救了自己幾回。
但她支撐不了太久了,天地間一時閃紅,一時閃藍,好像在那種八十年代的歌舞廳裡。
眼花缭亂,天旋地轉,她不得不閉上眼,憑借聲音和風來捕捉敵方動向,予以反擊。
她閉上眼時,眼前是一團黑影,随後黑影迅速湧起,凝成繼父的樣子,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好像她隻是廁所闆凳上的那塊擦腳的墩布。
她睜開眼,伏龍道長已經從人群後沖出,他手上鐵爪朝她面門抓來,她向後仰躺,不知躺在了誰身上,然後擡腳朝他心口重重踢去。
天頂開始旋轉。
她再次閉眼,親爹出現了,他面目兇惡,手中舉着那隻比她年紀還大的玻璃煙灰缸,狠狠朝她扔過來。
她睜開眼,趙青知的蛇形劍已經逼近她下腹,她垂刀一旋,将他的軟劍纏在刀上,再用力一抽,将劍從他手臂上扯下,露出那節醜陋的手腕。
現在大地開始旋轉。
她又閉上眼,耳邊響起弟弟的聲音:你這個月工資還有多少,我看中一個新手機。有什麼關系?媽都說了,叫我找你要錢。
她睜開眼,一把劍劃傷了她的肩頭,她将刀鋒翻轉,把那隻持劍的胳膊砍了下來。
所有的東西都在高速旋轉,她幾乎站不住了,這回,她睜着眼也能聽見門外醫生的聲音:
下病危通知書吧,叫家屬來簽字,不在?快打電話聯系,不接?他們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就是抛棄她的意思,可是憑什麼?她活的憋屈隐忍冷冰冰的,最後還要被抛棄?憑什麼?憑他媽的什麼!!
這一世,就算是抛棄,也要由她來抛棄所有人!!!
她咬緊牙,怨恨随刀出,攪的爛肉橫飛,嘶喊的聲音在山崖間不斷回蕩。
乍然間,太行古道中橫屍遍地,這群人竟被她殺了大半,誰也沒想到,佟十方忽然發了狂,像一隻嗜血羅刹,根本不畏懼疼痛,沒有半點示弱的意思。
半空發出嗖嗖聲響,人圈最外層傳來慘叫,佟十方警覺,猛然抓住正在與自己搏殺的伏龍道長,将他擋在身前,三隻毒箭便刺入道長的背脊。
“佟,十,方!我!不!服!”老道目眦盡裂,恨死了她,死前用鐵爪在她胸口重重一抓,這才倒下。
遠處的趙青知擡手一巴掌将弟子扇倒在地,“你們這群蠢貨!射準點!”
“師父!這場面太亂了,會傷及其他江湖前輩的,到時追究起來——”
“怕什麼,到時都歸咎給佟十方就是了,再拖下去,她就要殺到你我面前了,到時誰都别想活命!快——”
恰在此刻,半空飛來一顆岩石,砸中趙青知的太陽穴,咔嚓一聲,他頭骨凹下去一個洞,耳目淌血,登時直挺挺倒下,死在地上。
暴雨梨花針的毒已經深入了血肉,佟十方的腳步早已亂套,但仍在試圖支撐,她竭盡全部力氣殺了丘山隐士,剛吐出一口氣,便感到背脊後一陣寒意。
她雙手握刀猛然旋身劈去,鋒利的刀口卻被人死死抓住。
她搖了搖眩暈的頭,“書……呆子?”
“是我。”陳赝生踢開身側幾人,扶住她的腰,飛速一旋,避開身側的刀劍,“别問,問就是來英雄救美的。”
孤身一人,她就堅如磐石,但當有一個人靠近她,願意抱住她時,她的蠻勁就被洩了三分。
她害怕意志力會削弱,用手臂将他掙開,再次搖搖晃晃的揮刀向敵,“我覺得我還能支撐一會兒。”
“我知道。”陳赝生将她身邊的人全部擊退,又一個閃身追上,将她手中的青雁彎刀旋下,握在手中,“你與衆不同,堅毅又不服輸,這些事,你不用強撐着我也知道。”
他的内力傳到刀身上,刀身不斷顫抖,發出嗡鳴,血被震落,立刻露出青色的寒光。
“所以歇一歇,讓我來。”他環住她的腰,将她桎梏在懷裡,青雁彎刀在他手中輕輕一轉,殺出全然不同的嚣張氣勢,立刻開出一條血路。
“佟十方,我來幫你,不代表你不行。”
“那代表什麼?”
他縱身一起,攬着她一同飛出人圈。
“代表我放心不下。”
見二人脫身,餘下的人齊齊追來,卻在此時,山崖高處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登時地動山搖的,随後大小不一的岩石不斷從高空墜落,如千萬隕石般砸向古道,餘下的人避之不及,瞬間被砸被壓,造成死傷無數。
陳赝生急奔中回頭遙望,看見山崖兩側有人正在安置火藥,緊接着又有燃火的箭射入人群,甚至一路追着二人的軌迹而來。
螳螂與蟬的附近,果真有黃雀,看來今天這裡是不會有幸存者了。
他無心停留,奔跑中抱住佟十方一同跳上奔跑的快馬,這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