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嘴,把身上衣服揭下往他身上用力一甩,用眼刀戳他:跟來幹嘛?
九郎的目光在雨幕中輕輕一點:這麼大的雨,來看看你。
她翻白眼:我謝你。
“不客氣,” 他起身走來,将衣服重新展開蓋在她頭上,随後就走出涼亭,“秋雨傷身,快回去。”
“你去哪裡?”
“去島心湖看看。”他似乎有心事,沒多說便邁入了漆黑的雨幕。
島上島心湖,暴雨,墨夜。
佟十方嘴上雖然叨他多管閑事,但想起方才小童的話,心裡一咂摸,立刻覺出不對勁,披衣跟了出去。
出涼亭順着小徑走不多時,就看見了島心湖,那是島中央的一個小湖,下與西海水相連,四周被密實的草木所圍繞。
眼下,大雨如注,湖水已經漫上岸來,淹沒至腳踝。
九郎耳廓微動,聽見身後的踩水聲,看見是她冒雨跟來了,就立刻折返過來,拉她到路邊樹下。
“不睡了?”
她擡手将額上的濕發抹開,淡淡道:“有熱鬧湊誰要睡覺。”
她唇尖上墜着雨珠,長發順着水勢細細的貼在鎖骨上,在暗夜裡潤着薄薄的水光。就像一塊包漿的美玉,怪嬌媚的,但她偏不做溫潤的那塊,一對眼睛使勁瞪他,有一種出格的氣質。
來找她的途中,他一直擔憂,她可能看也不會再看他,更不會讓自己接近她。
他不想選擇易容,第一次易容的目的為殺掉佟無異,第二次易容就真的是在騙她,所以一路帶着鬥笠,小心翼翼的靠近。
但情況好像比他擔憂的好,她願意搭理自己,哪怕是罵是打也行。
這樣想着,他從身上又拔下一件避水的衣服,披蓋在她頭上,雙手攏緊,将她整個人抱得像個套娃,随後用手背将她下巴上的水輕輕抹掉,“要是真想湊這個熱鬧,就在這望風吧。”
摸什麼摸,吃誰豆腐呢!
她一句找死還在嘴邊晃悠,他就已經淌水走回岸邊,一個猛子沉了進去。
他這一去很久都沒有浮起來。
天光已經有些亮了,粗大的雨線不消停,在溟濛之中不時閃出藍色的光。
湖面像一口油鍋沾了水,水花不斷飛濺,也看不清有沒有滾出氣泡來。
佟十方在樹下默念分秒,心裡逐漸焦慮起來。
水下會不會有水草?莫非養着食人魚一類的?總該不會還有水鬼吧?
越想越離譜。
她剛想走到岸邊去探看,就聽見背後傳來一串腳步聲。
三個朦胧的身影正快速靠近,是三位尊者。
她拾起一把手邊的碎石子,向湖中飄飄灑灑一抛,然後轉身朝三人迎了過去。
因為此前鬧得不愉快,雙方一直回避相見,中間諸多事宜全靠禮賢王主動出面操持,此刻相遇,談不上兩句便是箭弩拔張。
“佟十方,你在這做什麼?”
她盤臂仰天歎氣,十分矯揉做作道:“被全世界針對了半年,心情非常不好,來這淋淋雨,不行嗎?”
“不行。”首尊冷言冷語,“島心湖乃是我等休養之處,并不歡迎外賓,還請你速速離開。”
“那我給你個建議,取個黑色的闆兒,寫上‘人畜勿近’幾個大紅字兒,往來路上那麼一插,多陰間啊,别說人,鬼都不願意過來。”
首尊臉色驟然一沉,“佟十方!你少在這夾槍帶棍!若非看在王爺的面上,我早将你趕出西海,還不讓開!”
“如果不是為了救被你們重傷的人,我會在這聽你逼逼叨叨?”她擡臂擋路,非但不讓還向前一步,眼裡頭閃出森冷的光,不吝威脅道:“上回有話沒說完,我今日不妨收個尾。從今往後若江湖盟還拿我做文章,哪怕是半個字,我也會提刀來見你們,我這人特别瘋,可能藏在你家床下,也可能躲在任何陰影裡,當心點。”
“你!你簡直是——”
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擡手塞着兩邊耳朵眼,“不聽不聽,三句不理罵你自己。”
遠處的樹後面側出半個身影,在朝她招手。
是九郎,他好歹看懂了投石信号,悄然上了岸。
她匆匆打斷對方的數落,抛下一句:“我要滾去睡回籠覺了,爺爺們再見。”
二人前後腳快速回到屋中,合上門。
“怎麼樣?怎麼沉下去那麼久?”
“有發現,先等等。”
佟十方坐在桌邊用衣服擦拭頭上的水,擡頭時看見他在櫃子前翻找衣物,疊了一套擺在一旁的屏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