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給你點好臉色的就蹬鼻子上臉,我可從來沒說原諒你了。”
他手上短暫的停頓了一下,随後道:“按照你這種性格,一旦原諒我反而就不會再理睬我了,如果是這樣,你還是别原諒我了。”
佟十方擡起眸子,卻不想他已經在那看着她了,目光相對的一刹那,她汗毛豎起,猛然将手一抽。
“沈九郎,不要做令我厭煩的事情。”
他聞言這才輕輕一遲,半晌道:“你厭煩了?”
他的目光柔的像吻,楚楚可憐讨人來的吻,她愣住了,她厭煩了嗎?
她低頭看着自己那條白皙的臂膀,它正與光亮發黑的脊槍相纏着,透出一種極緻邪惡的魅惑。她的心有一下沒一下的跳着。
不能再被他騙了。
她又想起那天的吻。
他吻起人來那麼可怕,甚至令她遊離失魂忘了自己是誰,騙起人來也一樣。
“對。”她重新昂起頭,淡淡的回,“是有點。”
沉默中九郎眼裡的月華暗淡下去。她的表情太過漠然,太過真實,連一點遮掩也沒有,坦然赤裸殘忍的攤在他面前。
“我要怎麼做呢?”他向前兩步,佟十方向後三步,“我要怎樣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她又嘲笑一聲,“有本事強上,沒本事就看着。”
“别後悔。”
“後悔什麼?”
他目光天真,又分外認真,一字一句許諾似的,“我不做沒本事的男人。”
她啊了一聲,自己說的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不等她恐吓他不準瞎來,他已經縱身跳下屋檐,“修刀去了,等我。”
“我、我等你個腿兒!”
天蒙蒙亮,秦北玄做了一個夢,不太美好,她夢見自己卧在宮中那塊大青石上睡覺,明明是兩人寬的大石,她卻覺得有些逼仄。
她扭頭一看,原來身後卧着一頭猛虎,瞳是孔一線黃,锃亮的看着她。
她猛然從床上坐起身,驚出一身冷汗。
環顧四周,原來是一場夢,她不在宮裡,幸好。
自打當年她選擇了自己的性向,宮裡就不斷有人釋放消息,造謠說她急于變成男人,不過是想試圖與皇弟争權奪位。
表面上她是不滿滿朝文武對她的指指點點,才離開宮中,實則卻是急流勇退救自己。
說她謀權有些可笑,那狗屁萬丈高的金牢籠,誰愛要就撿去,她才不要。
她抹了一把頸子上的汗,緩緩躺下身,重新閉上眼睛。
驟然間,她又猛地睜開眼睛,額頭冷汗爆起,緩緩扭頭看向身側。
夢裡猛虎躺着的地方真真的躺着一個人,雙眼锃光瓦亮的盯着她。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便見佟十方極緩的眨了一下眼,面無表情看着她,“進來三個時辰了,看你沒醒就順便睡了一小會兒。”
“姓佟的姓佟的。”她上了火,“小爺要是哪天面色發青被吓死,保不齊是被你吓死的!”
“你先别急,我和你說件事,”佟十方娓娓道,“昨晚我潛進戮王府了。”
“你!你還真去了你!我要是被氣死的,那也怪你!”
她又掙紮着要坐起來,被佟十方一把按回去。
“我隻是想去确認一眼孫柳,看看他有沒有事,誰知道裡面早有人在守株待兔,引我入屋,又預備以刺殺王爺的罪名抓我。對方一定是提前收到消息,知道我會夜訪戮王府,才會下了這樣的套。”她眼珠子輕輕一轉,“這事,你和李三粗知道。”
“你懷疑我們?”
“我懷疑第三個人。”佟十方起身下了床,擡手理了理袖筒,“你家那個叫冬瓜的車夫在哪裡?”
“他——”
話音未落,門外就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驚慌的呼喊:“主子快出來!出事啦!”
秦北玄家中的家仆并不算多,與她在宮中時圍繞在身邊的奴才相較不過是鳳毛麟角。
她講究,要求又多,這裡的家仆總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瓣用。
好比守門的大娘日常在後廚扒菜洗碗,管家爺甚至負責前廳的抹洗,至于冬瓜,因為年輕力勝,肩上的擔子更是重,旬日裡養馬駕馬采買修車補瓦挑水都是他的活兒。
今一大早,冬瓜便出門去采買今日的肉菜油糖,回程途中馬受了驚吓失了控,拉着他撞上一棵大樹,冬瓜人又瘦又輕,淩空飛出去,一頭砸在路邊的石墩上,頭破血流的死了。
這些現場是官府在走訪街民後還原的事發經過。
好端端的,馬到底受了什麼驚,誰也沒看清楚,那馬帶車撞樹時候就脫身跑的不見了蹤影。
這場所謂的“車禍”發生的太恰好了,反而加重了佟十方此前的猜疑。
及時滅口,十分具備某組織的風範。
“算了,人除了活着就是死,得了,頭七給他多置辦些金元寶。” 倒是秦北玄自己難過了一陣子後,把眼眶一抹,灑灑脫脫道:“你不是懷疑是冬瓜給人通風報信嗎?有什麼想問就問吧,他要真是這樣的混球,我明兒就燒倆紙捕快下去捶他。”
“哦,沒别的,就是問問,他是你從哪兒帶回來的?”
“宮裡跟着我出來的,他是個太監啊。”
那就不奇怪了,一個宮中出來的太監,最容易觸及宮中權貴,因為見識過迷人眼的富貴榮華,所以容易為虛幻的承諾所收買,在關鍵時刻主動化身為一顆好棋子。
還有一種可能,宮裡的什麼人一早就将他安插在了秦北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