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方娘,看着那麼瘦,昨天送貨她一個人一次背了三袋鹽磚,還沒吭聲,了不得嘛。”
“話不多,力氣大,囊也做的好嘛,好女人。”
“你們說她許了人家沒有。”
“肯定沒有,許了人家能到這沙漠裡來跑流徒駝隊?”
大漠月下,幾個胡人男子圍着篝火笑着,黝黑的臉不時朝沙丘那頭看過去,目光搜尋着那個身影。
“一個女人怪辛苦的嘛。”
“那你娶回家嘛,娶回家你疼着你養着她嘛,這不就不苦了哈哈哈哈。”
說笑之間,其中一個男子丢下手裡的囊,從火堆裡拿起一支火把,起身往沙丘另一面走去。
“達木,達木!你去哪裡!”男人們開着玩笑,“你可注意着點,别瞎來啊!”
“方娘又一個人去取水了,附近有狼,我去看看。”
沙丘那頭,月光冷白,照得沙面泛起寒意。
達木舉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往水源方向走去。
夜裡風聲尖細,像什麼怪物的遠吠。
他耳辨四周感覺不對勁,腳步越來越快,在翻過一道沙坡時,忽然有一陣沙塵撲面,一隻狼竄了出來,猝不及防地朝他撲去。
火把被狼瞬間被撞飛,狼壓在他身上,張開血盆大嘴就朝他喉頭咬下去。
“啊!救——”
千鈞一發間,一道寒光破月而來,在他眼皮子前閃過,緊接一潑腥臭的狼血灑在他臉上,狼頭已經高高飛了出去。
達木驚魂未定的看着一把大刀從眼前緩緩收回,緊接着一隻沾了血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順着手擡頭,看到那張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臉。
方娘站在夜風中,黑巾纏頭,眼神比風還涼,聲音平平淡淡。
“下回别跟來,跟來也沒用。”
達木抓住她的手站起來,嘴唇張了張,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至見着方娘轉過身,将刀往腳下沙丘裡一/插再一拔,便已經将島上血抹了個幹淨,随即将刀纏好背回背上,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達木看呆了。
流徒駝隊做買賣經常遇到沙匪,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随身武器。
但她這把刀太大了,幾乎與她一般高了,起初大家猜測這不過是她在虛張聲勢,畢竟一個女人耍不起這麼大的刀。
但這一次,達木算是親眼證實了,她絕對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邊?”
“你不是每次都跟來嗎。”她走到水邊拎起七八個水囊,挂在肩上,轉身上了沙坡,“這是上風口,不快回去,下一匹沙漠狼就要順着血腥味找來了。”
月光把她的背影拉得很瘦很長,達木追着她的影子。
“诶,你到底從哪兒來?你是哪裡人?”
“不要問。”
“為什麼?”
“我不認識你。”
“怎麼不認識,”達木快步跟上前,“我們都認識三四個月了。”他皮膚黝黑,一笑起來上下兩排牙齒特别白,有一種樸實的天真藏在目光裡,“如果你覺得這不算認識,那我想認識認識你。”
她正走到沙坡高處,聞聲猛然站住,回頭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我不想。”
那雙眼睛太冷了,像是一頭孤狼,一心想護住自己的一寸寂靜。
他猛然一怔,仿佛被她眼中的鋒芒割破了皮膚,下意識後退半步,“我沒有别的意思,我不是壞人,隻是覺得這裡都是沙塵烈日孤煙,你一個女人不容易。”
“不容易?所以你們就在商讨誰來把我娶回家?”
達木一下騷紅了臉,“那是他們,不是我,我絕對沒有輕薄你的意思。”
她将肩上的水囊摘下往他懷裡一抛,不再接話,隻是悶聲往回走。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營地,夜色比之前更濃了,風也大了些。
方娘剛一踏進紮營範圍,就猛地停下了腳步。
營地的火堆散亂的七零八落,一旁的幹糧、鹽磚、男人還有駱駝,全都不見了,隻剩下一些破碎的布條。
“人呢?貨呢?我們的人怎麼全沒了?”達木沖上前,環顧四周,“是狼群來過?”
“狼群就不吃老駱駝嗎?”方娘走向遠處的沙丘,隊伍裡最老的駱駝正孤零零額度站在沙丘下,她上前握住老駱駝鼻端上挂着的半條斷缰,“是人。”
她話音剛落,四周就傳出一陣兵器相擊的造勢聲,隻見沙丘一圈浮現一圈駱駝,上面坐着的人都用麻布纏臉,袒着胸卻披着大氅,手裡舉着雷同的彎鈎刀。
“女人!有個女人!”
達木一眼認出那些刀上的圖騰,“完了,是突厥人。”
他擋在方娘面前,高聲呼喊:“你們放她走,她是我阿娜爾,已經有身孕了,我跟你們走。”
方娘:“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我婆娘。”
沙匪頭子騎着最大的駱駝緩緩走到沙坡頂上,把方娘上下掃了個遍。
“有身孕好,帶回去給寨子新添一個小崽子,小崽子如果不聽話,丢給寨子裡的狼崽子飽餐一頓也不虧,到了那時叫她再生一個聽話的。”
沙匪群大笑着起哄着。
“你們!”達木咬着牙,手摸向腰間的短刀,“這群畜生!”
誰知他一摸,腰間已經空了。
是方娘先一步将他的短刀握在了手中。
不等達木反應過來,她已經獨自向沙匪頭子走去。
“中原人喜歡說擒賊先擒王,”她緩緩靠近,對着沙匪頭子面前站住,擡手揭開蓋在眼睛上的黑巾,“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她的雙眼勾勒如畫,在冷月裡瑩瑩發着光,風沙将她的碎發吹在濃密的睫毛上,在沙漠裡還有一種極緻的割裂感。
沙匪頭子原本在駱駝上坐得筆直,此刻卻将身子向前傾,想把她看個仔細,直到身/下駱駝哼了一聲,他才回過神,笑了起來:“聽不懂,你上前來與我說說。”
“那意思就是——”她的手在背後将短刀向上一抛,腿向後快速揚起,如同蠍子擺尾,将短刀踢出,“有事你先死!”
短刀電掣而去,瞬間紮入沙匪頭子的喉頭,鮮血湧泉似的汩汩往下流。
“大哥!!!”
那沙匪頭子摔下了駱駝,沒了生息。
沙匪群突然如瘋似魔,揮刀狂吼着:“這女人是天降的魔鬼!大哥的血還沒涼!拿她的頭來祭!拿她的皮來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