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靈力将空氣攪成漿糊,沈容刀深陷其中,如在泥潭跋涉,然而當她握上劍柄,一切都變得不同。
一劍。廓清混沌。
霎時間,自渺遠處生出一點靈明,如黑暗中的一點火化作光明。
曾受遮蔽的因而滌蕩,沈容刀站在那裡,分明靈力耗盡、屏障破碎,但因手中有劍,便畢露鋒芒。
葉婆娑的攻勢停滞了:“你是劍修?”
沈容刀說:“我是人修。”
又是一劍。
她不懂劍修、不懂劍術,隻要武器握在手中,便如臂使指、動則有成。
粘稠的泥潭被一次次劈開,自泥潭中生出花朵,葉婆娑手執花枝,迅速生長的枝葉撞上沈容刀凜然的劍氣。
花與劍,铿然作聲。交纏,而後交錯,枝葉與劍尖纏綿黏連,将要分别。
忽然,葉婆娑手腕一翻,花枝微顫,柔卻堅韌撞上沈容刀的劍尖。
“嗡”的一聲,震顫自劍尖直達掌心,靈力伴随而來,蕩入沈容刀的丹田。
沈容刀不由得退開一步。
葉婆娑笑:“你我修士,打架哪有不用靈力的道理。”
強攻不下便用巧勁,沈容刀猝不及防,待要提劍再戰,忽而生出一股茫然。
随心所欲的劍術突遭截斷,那股流暢圓滿的自如頓時消失無蹤,沈容刀好像驟然失憶,握着劍,卻不知道該怎樣揮出。
茫然隻是片刻,葉婆娑卻抓住時機,刹那間枝葉扶疏生長,轉眼枝桠橫生,每一片葉浸透深重的綠,每一朵花綻放着極緻濃烈,顫巍巍地送到沈容刀面前。
風來,花顫枝搖,将那凄神寒骨的靈力送得更近。再往前一步,便要刺入肌骨。
當擺在面前的隻有一條路,那麼隻有走。當手中隻有劍,那麼隻能揮舞。
什麼也不用考慮,什麼都統統忘卻,将一切交給直覺。那股玄之又玄的自如圓轉再度湧現,所有的一切回歸得心應手,她随心所向的一劍,便是最圓滿的一劍。
一劍,斬斷花枝。
幾滴濺落的血落在劍尖,又滾入泥土。
沈容刀歪了歪頭,笑道:“看來不用靈力也可以。”
葉婆娑垂眸凝視手中殘枝,忽然問:“這是不是很像春去的模樣?”
沈容刀道:“春天已經去了,冬天還會遠嗎?”
說話間,她踏步上前。
再不去思考究竟如何運劍,将所有行動交予本能。或許在封存的記憶中她的确是一名劍修,伴随着每一劍在風中起舞,踏出的步伐自然照應着呼吸的節奏,邁上土地,也好像感受到土地的呼吸。
如此自然而自由。
原本因實力差距而應該一邊倒的形勢漸趨撲朔迷離,葉婆娑依仗着她修士的實力,而沈容刀,說不清靠的是什麼,卻在靈力枯竭時,用一把劍挽回了頹勢。
葉婆娑看不明白,蕭達更看不明白。
但她很清楚,沈容刀早該死了。
可她怎麼還沒死!
不僅沒死,還和老大打得有來有回,這像話嗎?這像話嗎!
蕭達滿頭霧水,又一臉憤懑,身體前傾恨不能親自上場。可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她能夠插手的,她隻能幹着急,随着葉婆娑的每一次出手,身體繃得比她本人更緊。
精神高度集中令她很難留意其它,直到聲音快響到耳畔,她才猛然扭頭:“誰?”
她看到了那個老闆。她去而複返。
蕭達皺眉:“你又回來幹什麼,找死嗎?”
老闆表情糾結:“我就是想問問……”
蕭達一邊看着老闆,一邊盯着戰團,有些目不暇接,不耐煩道:“問什麼?”
“那個姓沈的,她欠我錢。能不能在殺她之前,先讓她把錢還了?”老闆到底說了出來,察覺蕭達面如鍋底,連忙說:“殺了之後給我錢也行,一共是——”
蕭達一腳把她踹飛了。
如果不是葉婆娑說了不殺,她能直接一腳把老闆踹死。
老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被這一腳踢得灰頭土臉,麻溜滾了。蕭達再次專心緻志關注場上情況。
戰鬥陷入膠着——真是神奇的膠着!蕭達心裡罵了一句,這會兒又覺得有動靜,回頭便道:“你想死——”
在見到老闆前,蕭達先見到了一盆水。
那盆水潑到她身上,順着衣襟滲進去,黏黏膩膩,她才意識到,那不是水。
鼻尖萦繞着油的氣息,蕭達大怒:“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想死我就成全你!”
手中劍光吞吐,一劍劈去。
老闆隻是個凡人,這一劍足夠她命歸黃土——如果沒有意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