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湯姆放心讓您……”趙莫敏銳地察覺出什麼。
“權力和偏愛會麻痹人的神經。”溫南并不避諱自己十多歲時的思想無知和精神貧瘠:“蠢貨為此眼紅,可我達到了目的。”
“實驗室和那條通道的初始權限,足以讓我忽略蠢狗的吠叫。”
溫南下巴微擡,不同于十多年前的風華正茂,再無對手的勝者總是收斂着鋒芒。
趙莫預備鼓掌,可就在起手的那一刹那——
“我志得意滿,所以,我,犯了錯……”
趙師傅尴尬地放下爪子,悄摸瞅了瞅領導的臉色。
溫南神色平靜:“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了摩羯蠍的獸血在鎮靜止痛上的效用。我推廣測試了更多種類的星獸,最終确定,不同星獸血具備不同功效。”
“我沖動得愚蠢,把這件事告訴了老湯姆。他投入巨資,開始和雇傭兵、其他星匪、甚至是當時的一代反叛軍,所有能弄來活體星獸的組織合作,并給我下達了任務——研制出長壽藥劑。”
“我已經膨脹得無可附加,甚至認為他是看重我的能力。加上這個項目的魅力,我從沒有這麼投入地付出我的全部心力。”
工作台發出輕微的響動——資料已全部傳輸成功。
溫南不在意地關了它:“但是,實驗失敗了,鋒齒虎和角蛇的……”
他話音未落,就見趙莫驚恐地捂住耳朵。
“溫隊,我、我覺得……配方類的東西,我可能不太适合聽。”
天啊!大兄弟一着急咋啥都往外說啊。
根據趙莫之前聽到的隻言片語,能讓研究所發獎金、老湯姆争搶奪取的,多半就是溫南開發研制出的這類藥劑。
第一研究所的所長和老湯姆啥好東西沒見過啊,都這麼看重那個東西,自己這個小蝦米聽了配方還能活?
職場雷達冒着紅光,biubiu作響。
溫南有些詫異:“沒關系的,你的物質分析隻拿了C。”
極具穿透力(其實沒有)的銳利嗓音鑽進了趙莫的耳廓,穿透了她的耳膜,到達了她的聽力中樞。
“……”
趙莫麻木地放下雙手。
真是讓人無力反駁的安慰啊……
忙着追憶過錯的溫南并沒有注意到某人心碎的聲音。
他輕歎出聲:“我告訴他,藥劑效果并不如人意,僅能激發人體潛力,在短時間增強其爆發力。”
這個藥效,讓趙莫想到了軍賽賽場的一種禁·藥。
“他雖然失望,但肯定了這種價值。現在想想,真是可笑,他一個連硫酸銅都不知道的老廢物,竟然對我的實驗成果指指點點。”
趙莫:“……”
“我認為藥劑的性質很不穩定,不可以立即進入臨床實驗。但是,那個老東西急着向金主獻媚,扯了個理由,對我封禁了那條密道。”
趙莫想到了溫南報出了那串激素數據,激動道:“那條密道!”
“對,”溫南的嘴角勾出譏諷的弧度,看着陰恻恻的:“你沒猜錯。他在密道裡擴建了一個實驗場地,偷運了一批研究員來。”
“我一邊調整藥性,一邊研制那見鬼的不死藥,一直沒注意到那些異常。”
“直到,那群不知所謂的蠢貨告訴老東西,可以進行人體實驗了。”
趙莫縮了縮脖子。
“我終于發現不對勁了。那天,組織裡的骨幹少了一半,我沖去他的辦公室找他,沒見到人。”
溫南美豔的面孔微微扭曲:“那是我第一次違逆了那個老貨。他隻記得我的溫順,卻忘了當初為了拉攏我,給我留的是密道的初始權限。”
“我開了密道門——哈,他竟然把那些重金培養出來的骨幹們騙上了手術台,還迫不及待地拿自始至終衷心于他的傻子第一個開刀。”
“我眼睜睜地看着一塊人形生物在手術台上變異、扭曲,徒手撕開了防護電網,撕裂了那個離他最近的倒黴蛋。”
“他的這裡,”他取下眼鏡,指着自己的山根:“像角蛇一樣蠕動。”
溫南的尾音在顫抖。
第五層那漆黑的天花闆越發低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他撲向老湯姆的時候,我扣動了扳機。”
趙莫低下頭,不忍心看溫南的表情了。
她的視野聚焦在透明的地闆上,耳邊是清冽的講述聲。
“是的,我對老湯姆心慈手軟了。沒能親手打死他,是我現在最後悔的事。”
“但我起了疑心,我開始質疑他的一切。我趕走了那群侮辱了研究員這三個字的廢物們,接手了那個秘密實驗室,以上傳所有實驗備份為代價。”
“老湯姆不得不答應我,即使他在懷疑我的消極怠工和野心勃勃,但他必須承認我的無可替代。因為他想要錢、想要權、想要無盡的壽命。”
“在自大這一方面,他和湯姆那個蠢貨一脈相承,信心滿滿地給我留出了一年的時間。那一年,我做了很多事,也查清了很多被溫順蒙蔽了的真相。”
“我決定了,我要走。”
趙莫垂下的眼睫裡,沒有映出溫南那近乎豔鬼的模樣。
“在送走那個愚弄我的老貨、銷毀我的錯誤之後,永遠離開小醜的身份,離開這座塔。”
溫南的聲音驟然冷靜下來:“三年的時間,我以為自己銷毀了他手裡的所有備份,就在我尋找出手的時機時,他率先動手了。”
“然後,他死了,我以為他會死。”
“這打亂了我的計劃,我沒能完全治好瘋瘋癫癫的傻子。也沒搜出他偷藏的母本,”溫南的目光落在泛着幽藍的藥劑瓶上,“哦,還忘記了補刀。”
“拖到現在,一切才有了了結。”
他出神道:“但藥劑流出去了,也許是老東西的金主、也許是湯姆那個蠢貨,也許是老東西散藥收買的那些人……”
嗯,藥劑的創制者也沒想到,可笑的長生藥會流通成聯邦禁藥。
趙莫擡起頭看向他,無意識地摩挲着光腦。
悲怆奇妙的經曆,有趣巧妙的叙述手法。
第一人稱辛辣銳利地剖白了自己、點評了所有人,但又在一些細微之處閃爍其詞,讓人忽視他救治傻子的動機、放過黑塔的原因,還有曾經決定銷毀藥劑的初心。
溫南沒再說話,趙莫也貼心地給足領導緩沖時間。
直到——牛犇犇的大嗓門欻地刺破寂靜。
“趙莫呢趙莫呢!我和王樹到啦!快來迎接我們!”
溫南臉色很臭地轉頭看過來。
無意識按下接通鍵的趙莫幹笑兩聲:“不、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按到接通了。”
說着,将光屏調成廣角模式。
剛想質問趙莫不好意思個啥的牛犇犇,就這樣癟鼓着嘴、瞪着小豆眼,直面了溫南。
“王樹呢。”溫南帶上眼鏡。
牛犇犇癟嘴:“在旁邊吐呢,這傳送通道太破太颠了,還有你送來的飛船,又小又……”
在溫南“溫和”眼神的鼓勵下,牛犇犇的抱怨聲越來越小。
“進來了就去搜東西,”溫南笑得溫柔,“是我發的步驟和地點不夠詳細嗎?”
牛犇犇很是不服,但老老實實:“沒有。”
“那就快去查吧。”溫南話音剛落,趙莫就很有眼力勁地挂斷了通話,不給牛犇犇作死(劃掉)回嘴的機會。
她弱弱舉手:“那我也去幫忙?”
“可以,”溫南點點頭,提醒道:“下電梯不需要電梯卡。”
“我還要處理一些事,搜完了就在出口等我。”
趙莫應下,轉身走向電梯。
“對了。”她突然轉身。
“怎麼了?”溫南收回了伸向試管架的手。
“那個人,是安德烈,還是俚、另一個男的?”趙莫猶豫了會兒,還是問了出來。
動不動瘋瘋癫癫,還被溫南打了報告做處理的,隻有這兩個人。
溫南頓了頓,歎氣聲微不可聞:“……是安德烈。”
趙莫沉默地點點頭。
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溫南又出聲叫住了她。
“趙莫,你很有意思。”
所以,别讓我失望。
“我也這麼覺得。”趙師傅的腦子停擺了。
“……”
“咳咳,我是說,謝謝您的誇獎,我會繼續努力的!”又又又嘴瓢的趙師傅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