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蔣京津最怕無聊,玩了十分鐘就有些無聊,正想着要不打聲招呼自己去旁邊的商場逛一會兒,就看見傅元初走過來,身後還跟了個小女孩。
“你就是京津姐姐嗎?”小姑娘看起來不過讀高中的年紀,特别熱情就坐在她旁邊,“哈喽哈喽,我是小安!”
“哈喽。”蔣京津笑着對人揮揮手打了招呼,擡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傅元初。
這人一看就還在記仇,先從包裡拿了充電寶,才不緊不慢給她介紹:“我表妹,來你這躲躲。”
蔣京津沒聽明白,但傅元初丢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又走了,她隻好看向旁邊的小安。
小安吐吐舌頭,不好意思道:“期中考考差了,他們還老追着問我成績,煩死了。”
兩人年齡沒差幾歲,倒是很有話講,東扯西扯一會兒,時間倒是過得快,小安講話很有趣,蔣京津也沒有再無聊了,兩人甚至還一塊兒玩了兩把換裝小遊戲。
差不多快到吃飯的點,小安輕車熟路,帶蔣京津找了張桌子坐下,小聲道:“這邊都是小輩兒坐的,今天人多,估計位子不夠,來晚了說不定就得和長輩坐一桌。”
蔣京津點點頭,深感同意,她倒是不用擔心被人追問成績,但能不和長輩坐當然更好,何況她今天隻算是蹭席的,恨不得坐得再遠一點。
如小安所說的,斷斷續續又來了同輩的小孩兒,小安和他們也很熟,湊在一起聊了幾句。這邊視野更寬,蔣京津空下來,瞄到前面的傅元初,和長輩們站在一塊兒,偶爾低下來聽人說話,唇角挂着恰到好處的溫潤笑容,實打實的應酬模樣。
死裝。蔣京津撇了撇嘴角。
倒是聊完天的小安察覺到她的視線,喊了她一聲“京津姐姐”。
“哇塞,我才發現,你和表哥的衣服是一個系列嗎?”小姑娘眼睛撲閃,裡面都是八卦的光,本來想問是不是情侶裝,話到嘴邊别扭地變了個調。
蔣京津當然聽得出來,隻能裝作不知道,草草揭過去,用茫然的笑臉作回複:“是嗎?我之前都沒注意過哈哈哈。”
事實上,這件衣服就是從傅元初的行李箱裡拽出來的。
一感冒,本來依照桐城的氣溫帶來一堆可以拍照的漂亮裙子,蔣京津現在都穿不了,要出門見人,她也不願意穿得太随意,挑挑揀揀才找出一條厚度和長度都還算可以的裙子,偏又沒帶合适搭配的外套,最後隻好從傅元初行李箱裡扯了一件夾克。
他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灰,倒是恰好搭配,被蔣京津随手拿來當做oversize穿,這會兒被小安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确實是一個系列的,乍一看就像情侶裝。
其實話題到這差不多也可以止住了,小安也沒有追問,明明從前也有過這種借他衣服穿的時候,此刻蔣京津卻莫名心虛,欲蓋彌彰又補了一句:“他們家這季的衣服還挺火的,我今天在大街上還看到好幾個穿的,估計是大衆款……”
“這樣呀,”小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突然朝某個方向揮揮手,“表哥,這邊!”
“姐姐,我去我朋友那邊坐了,待會兒再來找你玩呀!”說着也不給蔣京津說話的機會,麻溜地換位到對面。
于是傅元初自然地在旁邊坐下來。
“你怎麼來這兒了?”把包塞過去,蔣京津問道。
她以為他是要和長輩們坐一桌的。
把包在椅背放好,傅元初挑眉:“你一個人能行?”
蔣京津鼓了下臉頰,小聲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雖然跟小安很聊得來,但現在傅元初來了,她确實是會覺得更自然,也更舒服。
“我媽剛打電話說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蔣京津給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還是給傅元初也倒了。
“發過消息了。”
蔣京津不滿意他的反應:“一一,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開心呢?”
“有什麼不開心的?”傅元初皮笑肉不笑,“總比強被拉着聽一晚上的呼噜聲開心。”
“哎呀哎呀,你說什麼呢?”蔣京津眉頭皺起來,“那就這麼誇張了!”
傅元初作勢要去掏手機:“給你聽聽?”
“行了行了,對不起嘛!”蔣京津趕緊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連連示弱,“怎麼這都玩不起。”
錄音有沒有不确定,但蔣京津确信,傅元初是做得出半夜不睡覺錄音這種事情的。
好在很快就開始上菜,如小安所說,這桌确實都是小輩,他們倆這個年齡這個打扮,反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有傅元初坐在旁邊,除了夾重油重辣的菜會被制止以外,蔣京津吃得還挺舒心的。
同桌有個五六歲的小孩子,被哥哥帶着坐在一塊兒,想吵鬧就會被一個眼神壓制回去。但始終是小孩兒,看見桌上的八寶飯就忍不住,不停地轉着轉桌,要舀了吃。
巧了,蔣京津今天也愛吃甜,而且這家店的八寶飯确實做得還不錯,軟糯又不膩,甜味和香味都恰到好處。偏小孩着急,她沒怎麼吃到。
又一次,蔣京津正要夾,桌子又要轉動,但剛偏一點,就被人按住。
她錯愕,偏頭看,傅元初伸出一隻手壓住桌子,手背筋骨突起,很好看的線條,學人體結構的時候,蔣京津最喜歡用他的手做參照物來畫畫。
“愣着幹什麼,”傅元初對她偏了下頭,“待會小孩兒哭了我可不管啊。”
蔣京津這才反應過來。
但接下來一頓飯吃完,甚至到快走,傅元初的表舅來和她說話的時候,蔣京津整個人都莫名處在某種錯愕的情緒中。
蔣京津的發卡忘在小安那裡,傅元初回去拿,表舅出來送客人,恰好陪她一起等。
表舅人很親切也很健談,問她玩的開不開心,還告訴她,傅元初今天特意讓小安多和蔣京津玩,就怕她認生。
蔣京津愣住,她知道傅元初提前給表舅打過電話,但小安的出現,她隻歸為巧合。
他笑着說:“早就知道你們關系好,但元初實在細心,還去和小安那丫頭商量,非給她買了個玩偶,多貴啊……對了京津,替我向你爸媽問好啊……”
表舅的話蔣京津句句聽得清晰,也适時微笑點頭,但看着對面街道拿完東西,正等着要走過來的傅元初,突然覺得周遭的環境異常陌生。
黃昏和黑夜的交接時刻,路燈乍然亮起,人行道的紅燈轉綠,橙黃燈光連成一片,夜晚的世界依舊五彩斑斓,光怪陸離。視線正中,傅元初被人潮裹挾着,朝這邊走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蔣京津感覺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旁觀者。
要怎麼形容?好像這一刻,蔣京津不像蔣京津,傅元初也好像不是傅元初,他們沒有隻相差幾天出生在同一家醫院,沒有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一直念同一所學校……
隻是彼此擦肩過的陌生人、過路人,從旁觀者的世界,遠遠瞥見另一個人。
無關身份背景,也無關愛好和靈魂,就這麼一眼而已。
然後蔣京津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快,不合時宜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