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叔死了。
陳澈對這件事最清楚不過了。
因為她親眼看到了它的發生。
石凱讓她活下來了,她卻隻能看着他被怪物吞噬。
惡心的肉山一陣蠕動,一顆白森森的頭骨被它吐出。
那對黑洞洞的眼眶正對着陳澈的眼睛。
陳澈的心底第一次湧起如此大的恐懼。
她死死捂住嘴巴,恐懼、悲傷、絕望……她将一切艱難地吞下,它們像毒藥一樣灼燒着她脆弱不堪的胃。
陳澈想要嘔吐,可她又會想到那顆頭骨的主人——
凱叔,凱叔,凱叔……
“活下去。”
他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回響。
在極度的絕望下強壓出的勇氣像泡沫一樣破碎。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血鏽味在口腔中蔓延,伴着眼淚的鹹澀……
江後福眸色暗沉。
如果真如陳澈所說,石凱已經死亡。
那麼,她遇到的石凱又是誰呢?
“你們好了嗎?”石凱詢問的聲音傳來。
陳澈緊緊攥住了她的手。
“你們來看看這顆頭骨,有些不對勁。”
他的聲音在不遠處的黑暗中聽起來有些含糊。
江後福握住陳澈的手,她的掌心冰涼,但讓陳澈感到一絲安心。
有我在。
江後福無聲地說。
她松開陳澈,讓沈覺川看住她,自己起身朝石凱走去。
事情至此已經變得撲朔迷離。
在林中待到營養不良的陳澈、“死而複生”的石凱……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中必然有巨大的蹊跷。
“凱叔,有什麼問題嗎?”
“陳澈怎麼樣?”
“她沒事,隻是腳崴了還有一點營養不良。”江後福如實回答。
“你看這個。”
石凱手中拿着那顆破損的冰涼頭骨,上面挂着發黑的肉絲和血迹。
“是不是有些熟悉?”
石凱總覺得這個頭骨有微妙的熟悉感,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
江後福大緻能猜出這是誰的遺骸。
見慣屍骸的她單看骨相就能對上一張面容,但此刻并不宜說出。
“可能是張平嗎?我們一直沒找到他。”
“唔,”石凱心中還是有些詭異的奇怪感,“張平的顴骨看起來應該更高些。”
“可能是之前的人,”江後福抓住了時間差的漏洞,“短時間頭骨達不到這種狀态。”
“沈宗不會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其實,石凱内心深處有一個可怕的猜測,但他又覺得這隐隐說不通。
而且江後福的說法顯然更加具有可信度。
“确實。”
他挑了一塊相對更幹淨的地面,将頭骨用袖口擦了擦,輕輕放置在地上。
他要給這位不知名的死者最後的體面。
“百目詭留不得。”
石凱緩緩開口。
這些死亡與混沌背後的始作俑者,他們都心知肚明。
江後福看着石凱放下另一個自己的頭骨,她剛剛一直觀察石凱的細微表情和他的一舉一動。
下垂的嘴角、哀傷中藏着堅毅的雙眼、内心深處至死不變的初心與正義。
沒有任何的異樣。
很真實,真實的和石凱一模一樣。
或者可以說,他就是石凱,鮮活分明的石凱。
那麼,是陳澈撒謊了嗎?
她記得剛找到陳澈時,她那微微陷進的兩腮和幹澀發白的嘴唇。
不,她沒有撒謊。
石凱是石凱,陳澈也是陳澈。
隻是他們并不是江後福認識的那個石凱與陳澈,甚至連這個“石凱”和“陳澈”之間也算得上是素未相識。
早在剛找到“石凱”時,她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江後福清楚地記得,在與石凱和陳澈走散前,石凱的煙盒中還有五六支香煙。
但在不到二十多分鐘後,當她再次見到石凱時,他的煙已盡數抽完。
二十分鐘内,抽完的五六支煙,以石凱抽煙的習慣,這在時間上根本無法對上。
而陳澈則更加明顯。
營養不良,眼神渙散,這不可能是在竹林中短時間造成的。
這就意味着,她現在找到的這個陳澈,在林中待的時間是要更久。
來自兩個不同時間線的同伴。
這讓江後福再次回想起那個“詭打牆”的晚上。
她和陳澈遇到了無數個“她們”,也是未來可能發生的不同時間線。
但是,有一個問題。
江後福自己呢?
也會有無數個她在這片時間迷宮中嗎?
江後福想起當時窗外略過的“她”的臉。
冰冷,恐怖,看不到任何人類的情感。“哈……”
古怪中帶着熟悉的笑聲在另一個路口響起。
江後福一聽到這聲音,立刻意識到來者是誰。
陳澈和石凱也不約而同地向發出聲音者望去。
“原來,還有在這的啊。”
在陳澈和石凱震驚的眼神中,另一個江後福從黑暗中現身。
“你還在啊,江—後—福。”
她露出一個血腥而殘忍的微笑,将手上提着的兩顆還滴着血的頭顱往前一扔,正好滾到江後福的腳旁。
“既然還有的話,隻能再殺你們一次了。”
江後福低頭。
那是石凱和陳澈死不瞑目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