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真真怎麼努力,媽媽還是在一天天虛弱。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媽媽喊“真真”的聲音了。
真真記起媽媽講過的關于小美人魚的故事。
故事裡,如願獲得雙腿的美人魚永遠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難道願望成真的她也會要永遠失去媽媽嗎?
她一開始是不是就不該去許願的?
她是不是把一切都做錯了?
滾燙的眼淚打在媽媽緊閉的唇角。
“真……真……”
她聽見媽媽微弱的聲音,即使那轉瞬即逝。
“媽媽,我不會放棄你的”
真真擦了擦眼淚,學着媽媽的樣子,笨拙地用幹澀的唇碰了碰媽媽的額頭。
今天對于真真來說無疑是幸運的——早晨媽媽忽然恢複的一瞬的意識;才一個小時就裝滿的廢品袋;路上遇到兩位好心的警察姐姐,她們不但替自己教訓了那群壞蛋,還關心她怎麼不去學校,在得知她媽媽生病後還主動提出幫助。
不太溫暖的懷抱,真摯的關心,這是自那個紅色的夜晚之後,除了媽媽以外,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待她。
久積在真真心底的害怕、茫然、内疚,在一瞬間通通化作眼淚湧出。
她向警察姐姐們斷斷續續地傾訴了這段時間的事情。
雖然磕磕絆絆,但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還是清晰無比。
媽媽眼中的痛苦、麻木、絕望,還有她凹陷的臉頰。
但好在這些都會要好轉了。
她帶兩個警察姐姐來到了自家小屋的門口,掏出了鑰匙。
真真不會是小美人魚了。
真真已經找到能打破魔咒的魔法師了。
随着門鎖扭動,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
“媽媽——”
迎接她們的是一個迅速沖擊上來的白色身影,猶如高速射出的子彈一般。
還沒等最前面的真真反應過來,就被身後的高個子姐姐一把攬進懷裡,側身閃躲過攻擊。
兩人身後的陳澈配合默契,在江後福抱着真真閃開的瞬間就朝白色未知生物連開數槍。
可雖然槍槍命中,卻也隻是刮擦過它堅硬的外骨骼,将其從門口逼退。
白色生物正落在了餐桌上,它通體雪白,體型有如人類四五歲的孩童,其背部的翅膀在震動間發出吱吱的聲響。
是成功孵化的螳螂詭異!
“保護好她。”
江後福放開真真,左手腕上手鍊的藍色吊墜早已不見,藏在袖中的血刃滑入掌中。
陳澈馬上護住女孩,退至門外,防止詭異從房中逃出。
詭異發出一聲類似孩童啼哭的聲音,兩隻鐮刀般鋒利的前肢揮舞着。
江後福一個箭步主動出擊。
螳螂詭異憑借自己更小的身形,在江後福靠近間又飛跳到了冰箱上。
在它的落下的一瞬間,一股吸力将它拖入腳下等候已久的黑色水漬,螳螂詭異瞬間消失。
江後福将橫于胸前的血刃放下。
水順着冰箱滴下,在江後福的面前重新凝聚。
沈覺川一身濕冷,從黑色積水中現身。
撥開他胸膛前的渾濁,透過他由水與腐肉組成的皮膚,她看見了其中的白色螳螂。
它的前肢奮力攻擊着她的手心,卻始終也無法突破沈覺川那薄薄的一層透明皮膚。
“麻煩你暫時關一下它了。”
沈覺川化作吊墜重新回到了手鍊上。
他是C級詭異,壓制D級的白色螳螂還算是綽綽有餘。
雖然詭異已經被暫時收容,但江後福并未立刻叫門外的兩人進來,而是順着血迹獨自探索向卧房中。
她答應過真真,要幫她媽媽的。
即使早在看到成功孵化出的螳螂詭異的那一刻,她和陳澈心中就有了大緻的答案。
地面上未幹的血迹呈現滴落狀,應該是螳螂詭異孵化出後從母體帶落的。
越靠近卧房,目及之處的血迹就越發駭人。
滴落的、拖拽的、噴濺的、還在不斷蔓延的……血沾上了她的鞋底。
江後福頓住了腳步。
真真的母親安靜地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可那赤裸地敞開着的腹部已經說明了一切。
女人白皙的肌膚快速褪色為無機質的灰,身上的一道道傷痕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着的黑色長蟲。
她的嘴巴在異化中逐漸消失,江後福的耳中卻響起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是凄厲,是憤怒。
是她們在被迫沉默中對他們的控訴。
江後福有一瞬的恍惚,耳中嗡嗡作響,耳膜再次幾近破裂。
躺在床上的已不再是人類,而是異化中的詭異。
江後福必須在事态進一步惡化前動手。
“抱歉。”
死去女人的眼角有兩道水痕,順着她高高凸起的顴骨滑下……
“怎麼樣?”
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門外焦急的陳澈立刻詢問出來的江後福。
江後福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原本被保護在車上的真真也跳下車,直沖自己的家門。
媽媽是不是被怪獸傷到了?
她滿腦子都是對生病媽媽的擔憂。
“真真。”
江後福拉住了想要進門的真真,将她輕輕擁入懷中。
“我們讓媽媽好好休息。”
她給了女孩一個不太溫暖的擁抱。
是染上了媽媽氣味的擁抱。
“她已經睡着了。”
淚珠在真真眼眶中打着轉,就像是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
“永遠,永遠。”
一雙小手緊緊揪住了江後福的外套,也揪住了她們心髒的小小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