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的腥風熏得明鸢眯起雙眼。
“我倒是小瞧你了。”數縷黑霧載着馮士卿輕挑的聲音從身後飄來,她回首之際,又見三道青芒從洞口激射而來。
觊觎禍蛇妖丹的人還真是不少。
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明鸢屏息凝神,不敢放松分毫。
待她飛到盡頭,穿過一簾水幕,來到一處寬廣幽深的洞穴,四處盡是嶙峋怪石,數道飛瀑穿垂其間,落在一潭死寂的黑水之中,未掀起半點微瀾。
明鸢落身于黑潭之畔,環顧四周,不見禍蛇,唯見馮士卿信步穿過水幕,飛身而來。
“你乖乖做我丹引,說不得我能饒你一命。”
洞中漆黑,斂芳咒未解,馮士卿看不見明鸢臉上輕慢的淺笑,也嗅不出她身上妖氣,隻道她是有些伎倆的山野低修,自是不将她放在眼裡。
正待她掐訣施咒,一道青光竄出水幕,兩人一同擡首,隻見一盞引路燈高懸半空,将漆黑洞穴照的透亮。
随即一道颀長身影從甬道走出。
這人墨發如瀑,散在青霜色的寬袍上,右手持劍,左手控燈。
裴書珩!
明鸢沒想到竟在此處與這個吝啬倒黴鬼重逢,見他周身肅殺氣息攜着甬道中的風傳來,不自覺松掉袖中的咒訣。
“陰魂不散!”
馮士卿咬牙切齒的尾音回蕩在空曠的洞穴中,明鸢眼見裴書珩長劍驟然出鞘,欺身疾向他而去。
一點寒芒微閃,劍刃堪堪劃過馮士卿的腰際,被他側身閃過。
好快的劍!
明鸢正感歎裴書珩的劍快,卻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你不用靈力,是看不起我?”感受到裴書珩劍上沒有絲毫靈力,馮士卿嗤笑一聲。
是了,這麼快,這麼淩厲的劍,卻沒有蕩開一絲劍氣。
“不用靈力,你今日也逃不出去。”裴書珩倨傲的聲音回蕩在洞中,明鸢見他腰間綠色宮縧如青練蜿蜒,向馮士卿飛去。
馮士卿也祭起骨箫,控制着黑霧,朝裴書珩逼去。
忽然間,馮士卿的骨箫中飄出一縷黑霧,直向明鸢面門而來。
明鸢沒料到千鈞一發之際,這姓馮的竟會突然朝自己發難,怔愣了一瞬,轉眼間黑霧便到了眼前。
待她回過神來,身前黑霧已被一個高大颀長的身影隔開!
“裴書珩!”眼見他跪地倚劍強撐,一口鮮血噴出,明鸢五内劇震!
裴書珩眼眶微紅,咬牙将翻湧上來的鮮血吞了回去,從牙關蹦出幾個字:“這是我欠你的。”
見了裴書珩分明萬分痛苦,面上卻要裝作風輕雲淡的神色,馮士卿心裡說不出的痛快,臉上忍不住露出張狂的笑,“祟氣入體的滋味如何啊?”
他早就發現裴書珩不對勁了,不過方才見裴書珩被祟氣破體,才确認了心中的想法——裴書珩的靈力沒了!
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個無法禦劍的劍修着實不足為懼。
耳畔響起馮士卿吹奏的詭調,裴書珩隻感覺祟氣在八條靈脈中逆行,直沖靈台。四肢百骸如蟻噬蟲咬,他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明鸢懷中一重,低頭見裴書珩昏了過去,忙抵住他的後心,使了個護心咒,阻止祟氣侵入他的心脈。
靈氣入體,暢行無阻,行至靈台,明鸢驚覺他靈海竟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心裡一顫:原來他修為竟如此低微,不過練氣境而已,真不知該說他無知還是無畏。
馮士卿又奏起詭調,明鸢正欲掐訣抵禦,轉念想起禍蛇還未找到,于是緩松手指,改為緊摟着裴書珩跌坐在地,任由祟氣将自己環繞,淚水也在頃刻間奪眶而出,眼裡滿是驚懼和哀求地看着他。
蛇穴回蕩着詭異的曲調,明鸢平貼于地的掌心忽然感受到地面的顫動,黑潭水面也泛起波瀾。
巨大的蛇口幽幽浮出水面,尖銳的毒牙間散發着腥臭刺鼻的氣味。
明鸢見馮士卿目光全被禍蛇吸引,暗忖時機已到,雙手翻飛掐了一道縛魂咒。
馮士卿手足一滞,低頭一看,明鸢淚水未幹的臉上漾起一彎淺笑。
“你以為一道縛魂咒就能制得住我麼?你們兩個還真是一樣……”
馮士卿話未說完,便被一聲劍鳴打斷,一聲悶哼,不可置信地望着穿胸而過的劍尖。
裴書珩在兩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掙紮着站了起來,踉跄走到馮士卿身後,猛然抽劍,神色倨傲,絲毫不像是将死之人!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殺得了我嗎?”
靈台已破,馮士卿自知已是強弩之末,一聲長嘯,灰袍一揮,化作一隻黑鴉,在洞中盤旋兩圈,便向甬道飛去,消失在引路燈的青芒下。
禍蛇嗅到血腥味,興奮異常,張着血盆大口飛速向明鸢和裴書珩沖來。
裴書珩眼見蛇信探到明鸢身後,猛然推開她,手中的和淵劍直直刺穿蛇口上颚。
一聲凄厲刺耳的嘶鳴響徹整個蛇穴,禍蛇頭頂發出妖異赤芒,與引路燈的青芒交融,将蛇穴染成詭異的紫紅色。
禍蛇在劇痛中扭身甩尾,将潭水卷起千層浪。
蛇尾将裴書珩掃入潭中,又将明鸢卷起,向潭中拖去,引路燈也被蛇首打入黑潭。
周身潭水一片青黑,在引路燈的映照下影影綽綽能看見禍蛇粗壯的軀體裹挾着暗湧逼近。
眼下裴書珩不知所蹤,正是取妖丹的好時機。
明鸢咬牙向散發着妖異紅光的蛇首遊去。
她從腰間抽出一把利刃,狠狠朝禍蛇頭頂剜去。
禍蛇吃痛難忍,張開蛇口就向明鸢咬去,可她絲毫不懼,半個身子探入蛇口,伸手便向妖丹所在探去。
手中利刃剛要觸碰到妖丹,她忽覺腰間一緊,低頭一看,竟是裴書珩那條宮縧纏住了自己。
真是冤家!
明鸢正欲用利刃劃斷宮縧,便在朦胧之中見裴書珩一手拽着宮縧的另一頭泅水而來,于是隻得放棄,收回利刃,緊閉雙眼,任由他将自己拖出蛇口。
感覺到腰際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環住,明鸢悄然睜開一隻眼,看見裴書珩一手摟着自己,一手吃力地朝禍蛇一劍一劍地刺去。
他的手臂被禍蛇的毒牙劃傷了,血在水中綻放成一朵朵殷紅的彼岸花,即便是如此,腰間的力道也未松分毫,反而愈發緊了。
一道水龍卷從潭底升起,明鸢知道這是禍蛇撐不住了,想将兩人拉入潭底,同歸于盡。
兩人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