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裴書珩這個記憶世界裡開始變天,萬裡晴空頓時陰了下來,頭頂裂開了一條裂縫,落下了無數的泡沫,漫天飄飛似碎雪,迦鳳台地下傳來隐隐的轟鳴聲。
高台要塌了!
明鸢站在台上眺望整座東襄皇宮,宮殿由遠及近地開始坍塌,陣陣灰煙從坍塌處飄起,籠罩住整座皇宮。片晌之後,富麗堂皇的東襄皇宮坍成了一片廢墟,幻像中的所有人都跟着宮殿一同被灰煙掩埋。
灰敗的記憶世界裡隻剩了裴書珩和楚明涵相視而對。
還有旁觀的明鸢。
裴書珩要醒了!
“楚明涵,我們快走吧……”
雖然現在逃跑着實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但明鸢還是不想讓裴書珩知道自己窺探了他這麼多隐秘的回憶。
想起那張冰塊臉,她身上就遍生寒意……
但她這時才發現楚明涵的幻身并不在這段記憶之中。
正當明鸢四顧之時,一股莫名的狂風平地而起,卷起陣陣灰煙,将她也卷了起來,扶搖直上,送入頭頂的裂隙之中……
東襄皇宮已夷為平地,裂縫從大地上蔓延到高聳的迦鳳台上。
裴書珩眼中的少年意氣開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冷漠的目光。
他站在搖搖欲墜的迦鳳台頂,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身受重傷伏在皇座下的楚明涵。
楚明涵近乎癫狂的眼神也逐漸消散,變得沉靜如水,似乎感覺不到腹部傳來的疼痛,眼睛也直勾勾地釘在裴書珩的臉上。
正在坍塌的記憶世界仿佛與他倆無關。
“好久不見了,裴懷。”
迦鳳台坍塌的一瞬間,煙塵砸地而起,楚明涵從台上站了起來,身體浮在了半空,從漫天灰白之中飄到了裴書珩身前,臉上帶着些許桀骜的笑意。
“我在識界的青要山往生池守了千年,三途川的每塊礁石上都有我刻的召魂符,還有搜魂鏡,鎖靈囊……”裴書珩的劍還在淌着血,胸口被鳳翎冠長簪紮出的傷口還在滲着血,但痛感似乎也随着世界的崩塌而消失。
煙塵在兩人對視之間散開,重新顯露的是裴書珩的識海。
海面波光粼粼,海浪聲幾乎掩蓋了他說的話,那番不知是對楚明涵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話。
楚明涵從他的眼神中解讀出的震驚和驚喜統統被她内心無邊的恨意所抹殺。
她冷笑道:“你還找我做什麼?削丹剃髓還不夠?還要打得我魂飛魄散?”
她眼中的恨意将裴書珩想要解釋的話塞回腹中,“不,不是……”
裴書珩看着她決絕的表情,自知解釋無意義,隻好換了個話題:“你怎麼會和明鸢在一起?”
“說起明鸢,我倒是要多謝你倆,将我從羅刹鳥的體内放了出來,你與我就算恩怨相抵,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楚明涵苦笑一聲,她想替姑姑和自己報仇,但裴書珩又救她一命,她似乎沒什麼立場再恨他了,再加上心裡對他還殘留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情意……
她的心裡五味雜陳。
裴書珩聞言皺起了眉頭。
羅刹鳥?
他腦海裡閃過在宜城程府那夜遇上的怪鳥。那時隻顧着降服那妖物,現在想起來是有幾分奇怪,那妖物鮮少出現在人煙繁雜的地方,就算是趕上七月十五,也不應該堂而皇之闖入程府,隻怕是被人操控。
“你怎麼會被困在那妖物體内?是誰?是不是那邪祟?”
面對裴書珩不停的追問,楚明涵隻感覺到了無力的疲憊:“你不是太息侯的對手,放棄吧。”
“太息侯?”裴書珩很快抓住了楚明涵話中的重點,拼命在記憶裡搜索,可惜在他的降服名單裡并沒有這個邪祟的名字,“明涵,你告訴我,他藏在哪?我現在已經有能力,我可以——”
“有能力?”楚明涵打斷他,懷疑帶着嘲諷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有能力還被小小花妖一道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戲就破了防?有能力這麼久都沒看穿這小小花妖的身份?還是——”
“你對她,有别的什麼?”楚明涵嘴角上挑起一個得意的弧度,目光也透出些許玩味。她似乎探察到裴書珩不為人知的秘密,“皓,靈,神,君。”
她曾不止一次試探過裴書珩對她的心意,裴書珩每次都以“修行者當匡濟天下,救扶蒼生”的大道理敷衍她熾熱的情意。
而如今,一隻上不得台面的昙花妖,就能輕易打碎他的底線?
并且自己還得苟且在她這肮髒的軀殼裡……
“明涵,你誤會了。”裴書珩這幾個字在她洶湧的思緒面前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我對她不是……”
“那你和我呢?”楚明涵再次打斷他的話,“你分明對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明涵,你救過我的命,見過我的不堪,但——”
“住口,”楚明涵咽回翻湧上來的酸苦,及時攔住了裴書珩繼續說下去,繼續說那些她耳朵都聽出繭子來的大道理,“夠了。”
“你我恩怨兩消,等我找到合适的軀殼便會離開明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