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合阻攔不止,任由她振振有詞。末了他嘴唇嗫嚅,吐出一句:“我是為了你啊。”
“可我不需要!”周瓊思說,“阿爹,五年前我就說過,任何事情都講究因果報應,阿爹能官至度支員外郎是因阿爹有這個實力,與他們并無甚幹系!” 從前總說為官是為民的父親倏然變得不真實,再無那堅毅的眼神。
周偉合臉色一白,咬唇避開了女兒的視線,似乎這樣就不用遭受良心的折磨了。周瓊思瞬間淚流滿面,她掐着周偉合的手肘,迫使他面對她。
“你說話啊!你快跟他們解釋啊,阿爹!”少女急切地哭喊着。
齊恩不忍,負手背過身,喬元柏扇子一展,半遮面容,悠悠歎道:“周大人,何苦呢。”
女兒的哭喊,同僚的高高在上,似乎戳中了周偉合脆弱的心房。他猛地擡頭,聲音粗重,咬牙切齒道:“何苦?你們這些生來就有族中長輩鋪路的世家子,怎懂我們寒門學子的痛!若非有的選,誰不想清正廉潔,留名千古!”
喬元柏一怔,扇子一攏指向蹙眉的齊恩,道:“你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其他人做不到。”他得過族中長輩的蔭佑提點,也沒計較周偉合話裡話外的諷刺。
“哈哈哈哈哈哈。”周偉合忽仰天大笑,神志癫狂,他的妻女在一旁緊張地看着他。但周偉合知道他清醒的很,他大手一指,質問道:“你說齊恩,可他,配嗎?”
齊恩皺起眉,眼底滿是疑惑,并不清楚他的敵意哪裡來的。
“齊恩啊齊恩,人人都誇贊你齊大人風光霁月清正廉潔。可你又知暗地裡,他們又是如何嘲笑戲耍你的嗎?”
越說越激動,他站起來沖到齊恩面前,“你可知我為你辯解過,因為我們師出同門,恩師所教之話我亦不敢忘懷。我信你品性高潔,可憑什麼到最後我什麼都沒得到!
“齊恩,我原以為我們是一路人,在這望京孤苦無依,所行一切皆靠自己。可最後呢,你背後站着是誰,你自己心中心知肚明。”
周偉合神态癫狂,眼睛充血外凸,“我曾以為我們一樣,可最後我發現你那個妹妹,是何其厲害的仙長啊哈哈哈哈。你有仙長保護,所以你可以什麼都不怕,可我不一樣,我有妻女,我怕了這官場沉浮!”
齊恩神色微冷,毫不客氣地怼道:“我為官這些年,我家阿妹從未插手過。她有她的道,我從不叨擾;我有我所行之道,她亦不幹擾。沾染凡人因果,于她修習無益。”
言下之意,他從不怕官場裡的曲曲繞繞,他現在所得皆是靠自己。
“ 沾染因果……”周偉合好似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口中喃喃。倏然,他猛地回頭,周瓊思雙手微張似要扶他,小鹿般的眼睛裡充滿擔憂。
“阿爹……”
“這些事,無人脅迫阿爹,都是阿爹自願做的。”周偉合親眼看見女兒眸子中的光黯淡,漸漸泣不成聲。
在場衆人皆是一震,各懷心思。自願的,說明他背後确實有人,也說明了他是甘願與他們同流合污的。這也昭示着,周偉合的牢獄之災不會好過。
周瓊思睫毛撲簌,淚水不停滴落,搖頭:“不,你在說慌!阿爹你說過,要陪在我身邊保護我,所以你不可能做出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可能白白斷送你的仕途……”
說到最後,周瓊思幾乎泣不成聲,周偉合眼神散躲不吱聲。見狀,喬元柏歎了一聲,手一揮身後站着的官兵一擁而上拉開了兩人。
周瓊思掙紮不已,隻能扯住周偉合寬大的衣袖,不肯松手,但後者卻無情地後退主動與她拉開了距離。
“思兒,阿爹連累你了是不是。”周偉合神色頹敗,他早就知道與虎謀皮,自己的下場不會好過,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對女兒造成影響,會成為她的因果,他開始害怕自己會令她一生修行坎坷,與大道錯失。
“阿爹你在說什麼傻話,沒有父親的養育,哪來女兒的今日。”周瓊思哽咽,不停擦拭眼淚。
“相公!你走了我們怎麼辦!”一直不發一言的周夫人突然沖了過來,卻被眼明手快的官兵攔住了。
兩個女人一台戲,又哭又鬧以至于場面極度混亂,喬元柏瞬間臉色難看,他朝旁邊的幾名官兵使眼色。
“相公……”
“相公嗚嗚嗚……”
周夫人立馬被幾個官兵擋着不讓她上前,她隻能凄聲嘶喊着,聲聲皆是不舍。
周偉合原本鎮定的表情瞬間破裂,他臉色鐵青地撲跪到齊恩面前,“齊恩,齊恩這罪我認,但求看在我們同門的份上,你再答應我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