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狗好像很想哭。
但事實上他一滴眼淚都沒有。
孟狗很平靜的望着何延年。
他應該死去有些時間了。手臂或臉部都出現了死人獨有的褐色的斑點。
很難看。
特别特别難看。比自己還醜。
【…長得醜,活得久。怎麼這個人長這樣醜,卻又這樣輕易的死了呢?】
魔氣不吭聲。
當初随口的打趣,如今再次聽到,魔氣也知道是他心裡難受。可它不能講小公子的來曆。于是不怎麼會安慰人的魔氣道,【這都是命。人總是會死的。】
【哈哈也是,人總是會死的。】
孟狗笑。這一笑,莫名其妙的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魔氣直覺他這狀态不太對,略顯猶豫的問【你小子,難道你喜歡這小公子?】
【…喜歡?】
【呃,喜歡一個人呢就是會,像你現在這樣,嗯,還有看到他總會聯想翩翩,淨想些亂七八糟,毫無關系的東西。】
孟狗沒說話,突又問,【…是隻對一個人這樣嗎?】
【啊那當然,愛是唯一的,要是既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都想要,都喜歡,那就是花心大蘿蔔。我聽說,見誰愛誰的愛,自古都是最最随便,最最不堪入目的。】
孟狗沉默了。
他本就覺得自己不堪入目,如今聽了魔氣的話,越發窘迫難堪。
就像一直埋于地下的樹根,黑漆漆,久不見光。乍然被光線照到,這才發現自己比當初想的還要醜陋萬萬倍。
深深的自卑無法疏通,突如其來的嫌惡像是萬丈海浪将他吞沒。
孟狗站在名為喜歡的懸崖搖搖欲墜,卻發現自己連那種資格都沒有。
他的喜歡似乎太廉價,連他自己想一想都覺得惡心透頂了。
看孟狗不說話,想起他這段時間的反常,魔氣很着急的問,【小子你是不是喜歡…】
【沒有。】孟狗嗓音冷沉,曾經的漣漪好像也都被壓了下去。他藏于暗夜的屋檐,像是一把藏于劍鞘多年的冷鐵鏽劍,
【我沒有喜歡的。】他的語氣平靜,甚至到了漠然的地步,【從來沒有。】
聽他這樣說,魔氣便不再說話。
光是這一句猜測,便讓沉默寡言的孟狗難得說了好幾句的否定,魔氣又怎麼會不會猜到他的真實想法。可魔氣是局外人,什麼都做不了。
它眼睜睜的看着孟狗冷着臉去找天道,随後,小院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何延年的葬禮,風光無比。
可孟狗卻沒去。
“…您當初聽到我的話,是不是也覺得我挺不要臉的?”他笑,對着師傅的墳墓,默默掏出那件珍惜無比的網衣。
陽光下,那奢華無比的,墜滿細碎寶石的,華麗如同美夢般的網衣,為孟狗濾過了過于灼熱的日光,留下了可以眼睛直面太陽的陰翳。
他其實也覺得自己惡心,不知羞恥。
怎麼能一方面好像喜歡師傅,另一方面卻又好像喜歡小師弟。也許。他壓根不配喜歡任何一個人。
“其實您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孟狗輕輕收起了網衣,笑着躺在師傅的墳墓旁,卻沒有說出自己心裡的最後一句話。
您真的很好。
所以就算拿我打發時間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