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日,玄罡宗内外層林盡染,在夜色中橙紅交加,空氣中飄着些薄雪,直往蕭伶領口裡鑽,凍的人止不住打戰。
已經入夜,蕭伶之着了件漆黑的夜行衣,虛虛蒙了面,神鳥烏黑的翎羽融入夜色,叫人一時間不能發覺。
她停在一處宮殿角門,尋着記憶摸到了獄所的牢門,從側方微阖的窗戶翻了進去。
玄罡宗的大牢周遭設有結節,莫說通信了,就是宗外的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幸而蕭伶被白奴才帶走時,身上還留着景芸給她的通關令。
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看守的人并不多,迎面幾對并排而過的衛兵,蕭伶側身隐于暗處,觀察起這牢房的内部構造來。
據白奴才說,仙門不打算害她命,所有人對她的死亡笃信不已,将小翠他們關入牢中,應該隻是為了引“黑鷹”自投羅網。
所以才暗中将人從衙門接走,若蕭伶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直接去了衙門,說不定真的會被捉住。
見幾人走過,她探身出來,朝裡面翻去。
這裡出奇的大,蕭伶提心吊膽繞了半天,竟摸進了獄司們的休息所門口。
正是夜半時分,沒空着的床上仰八叉躺着幾個漢子,蕭伶看着随意搭在門口椅子上獄司的統一服裝一咬牙:
“對不住了。”
她悄悄抽走衣服穿在身上,又往頭上扣了個長檐帽。
因着裡頭還穿着夜行衣,倒顯得整個人身形多了些健碩,像個男人了。
獄中漆黑一團,她記得景芸曾與她說過,任是誰,進了玄罡宗的牢獄,不死也要褪層皮。
景芸淡漠清雅的聲音尤在耳畔,當時隻覺得她聒噪,如今真的進來了才知道,她的話半點不曾誇張,一般人恐怕光是進來,就被吓破了膽。
玄罡宗庫中夜明珠成堆成堆,淩霄閣夜晚如同白晝,這麼多光明,愣是半點都不進這幽幽牢獄之中。
獄卒服裝的腰間别着牢房的鑰匙,走起來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了這身衣裳,她終于能把腰挺起來走路了。
蕭伶直接往最下層摸去,獄中階梯很窄,甚至容不下兩個人并肩而行,地上隻有一層,地下卻足足八層。
她越是往下越是心慌,甚至開始期待能赢面遇上哪個獄卒,與他側身而過,感受一點活人的氣息。
腳面觸到最後一節台階,整個地下八層靜的落針可聞,隻有隐隐的窸窣聲從四方傳來。
蕭伶心跳如擂鼓,她有感覺,小翠就在這一層。
地下八層的甬道及其狹窄幽暗,甬道兩旁的獄門緊閉,看不到裡面。
她不敢想象,小翠或許孤身一人在這裡待了将近十天。
蕭伶握緊拳頭,用腰間的鑰匙一個個試,一扇扇開門确認,幸好是半夜,囚犯基本都睡下了,沒睡的也隻當是例行查房,沒有注意。
在開到第七扇門時,她看到了鏽迹斑斑的床上躺着的那張蒼白的臉。
小翠原先跟着蕭伶的時候愛美,身段窈窕,後來玉京閣改了酒樓飯館,她在忙碌間逐漸壯實豐腴起來,現在再次見到,卻是瘦小幹癟,形如枯槁。
她最膽小了,路邊見着隻老鼠都害怕,何況是在這鬼地方待了十天。
蕭伶心中酸澀難忍,竟哭都哭不出了,她啞着嗓子輕喚:
“小翠……”
床上躺着的小翠明顯抽動了一下,虛弱的撐起身子,混沌的眼中閃着細碎的光:
“閣主……是閣主麼……”
蕭伶幾個跨步上前扶住她,從懷裡掏出個扁水壺和陳婆婆給的糖糕:
“還熱着,快吃。”
小翠被她臉上的翠花妝吓到,也顧不上許多了,抓過糖糕就着水就往下咽,兩行淚撲簌簌落了下來,就這點心被吞進肚子,蕭伶給她順着氣:
“是我連累你了。”
小翠嘴裡卻塞的滿滿的張不了口,她猛猛搖頭,騰出一隻手拍拍蕭伶,又指向門口,讓她趕緊離開。
“我是來帶你走的。”蕭伶将手上衣服和帽子丢給她,聲音有些急:
“快穿上,咱們走。”
半刻鐘後,蕭伶帶着小翠上樓,她緊緊握住小翠發顫的手,輕聲安慰:
“别怕,就快到了。”
“你們兩個!”
眼看就要到她翻入的窗下,一聲粗啞陰沉的喊叫劃破牢中靜寂。
兩人慌張回頭,見一獄司正站在她們後方,緩緩踱向兩人。
他剛才的那聲叫喚吸引了不少注意,一旁的幾個守衛也紛紛朝這邊望來。
“夜間值守為什麼不好好當差,畏手畏腳像什麼樣子!”
獄司長就要靠近,蕭伶知道,隻要他再前進兩步,就會露餡。
情急之下,蕭伶緩步後退至大門邊,掏出懷中的獄司令牌朝獄司長深鞠一躬。
“這什麼?”
獄司長正要上前查看,蕭伶轉過身去,将令牌放于大門上。
獄門緩緩打開,獄司長見狀況不對,大步上前:
“你們兩個大半夜出去到底要幹什麼!”
見他靠近,蕭伶拉上小翠就逃奔出門。
“不好!抓住她們!”
獄司長咆哮着大喊,四周立即竄出許多獄卒一擁而上,要捉拿兩人。
蕭伶将景芸的令牌塞進小翠手裡:
“拿着這個跑,往東南藏書閣後方的樹林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