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無比明确。在漆黑莫測的海水之上,主艦所在之處反而亮如白晝。
馬格努斯港保衛戰以雙方隔着原本鐵鍊所在位置的列陣為始。埃及艦隊終于在希臘火漸熄之時駛出了港口,以新月的形狀列陣:中路與法蘭克主艦所對,最靠近港口,注重守勢隻等對方進攻,左右兩翼則在夜幕掩映下向外側彎曲,等候時機将法蘭克主艦收入包圍圈。
不知具體地點,伊莎貝拉聽見船上有人輕聲唱着戰前禱告的聖歌。其實那曲子平靜柔和時斷時續,尾調上揚飄渺如問詢,歌唱者嗓音卻有些嘶啞。她覺得有些怪異,在兩軍對峙的情況下。一種無形的力量将她從現實抽離。
“Accende lumen sensibus:,
Infunde amorem cordibus:,
Infirma nostri corporis,
Virtute firmans perpeti.
點燃感官之光:
将愛注入心中:
我們身體的弱者,
用力量加強以忍受。
“Hostem repellas longius,
Pacemque dones protinus:,
Ductore sic te praevio,
Vitemus omne noxium.
進一步擊退敵人,
立即賜予和平:
我預言你為向導,
讓我們避免一切傷害。”
一串急匆匆的腳步聲掩去了本就微弱的歌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大人,這真的是你的決議嗎?”這條船上的威尼斯副手聽來似有不滿,“讓我們的聖馬可号去直面埃及艦隊的主力、吸引絕大多數火力,而你卻遠繞後方逃之夭夭?”
“或許我們可以換一換,”,多隆男爵在面甲下颔首一笑,這個陰郁瘦小的男人總能在無形間令人不寒而粟,“我去負責主持接舷戰——實際上這事可以托付給任何一個有經驗的船長——雖然那并非易事,而你負責駕駛着船隻去執行一個自殺式任務?”
越說下去他聽起來便越憤慨,随後竟是一把扯下護喉摔在兩人之間,拔高了聲音,“在場的所有人為證,倘若鄙人——多隆的漢弗萊、耶路撒冷未來女王之夫——将來某時下達任何關乎棄戰的命令,他便可用自己的劍割斷這懦夫的喉嚨!汝等亦可!”
随後多隆男爵很快轉身離去,徒留夜風振響他的鬥篷。
…
“控制船上的火光,駛向外海。”她面對着一片漆黑的西北方海域,沒有回頭。
然而船長面露難色:“大人,您必須清楚在沒有燈塔和船隻自身光線的情況下有觸礁危險。”
“你覺得在熱那亞人、威尼斯人和埃及人當中,誰最擅長應對淺海地形?”她知道威尼斯人的城邦建立在一片淤積而成的瀉湖裡,華麗的廳堂地闆之下便是泥灘,每根梁柱都從淤泥裡升起,而他們頻繁光顧的亞得裡亞海沿岸多為海浪侵蝕作用行程的岩礁港。“我相信你們配得上相應的評價。”
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鼓聲和厮殺聲。
此時此刻向東面看去,燈火通明的海面上聖馬可号及其副艦為首的絕大多數法蘭克船隻已經組成陣線與埃及艦隊撕咬在一起。随着舵向調轉,他們離那戰場越來越遠,慢慢隐匿在黑暗裡。以法洛斯燈塔的巨柱為圓心,他們将在這片海域劃出一道弧,在西面的密爾麥克斯島*一側通過下沉的鎖鍊潛港口。
(*Myrmex。法洛斯島主體東側、燈塔以西的一座小島。)
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于她頭頂。負責掩護的戰友能否幸存隻在于他們的行動。
———————————————————
耳畔傳來石砲擊打在舊城牆上的悶響(他們一定在石磚上糊了爛泥用網固定),距離他們過近猶如雷鳴。他仿佛能感覺巨石劃過引起空氣像水波一樣振動,使得身下正在攀爬的網也振動起來。心跳、喘息和悶響交織在一起,尤裡烏斯覺得自己隻剩下這些,感受不到任何肢體的動作。
最後他們不情願地放棄了爬繩梯,因為一個瘋狂的計劃。
船傾倒的方向沒有可以觸及的船隻。他說,運氣最好的話,桅杆隻會靠到敵人的城牆上。不過是換一種死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