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讓開空檔,一台有些像小型推土機的金屬車舉起前側金屬臂,将比它還長上幾分的長方玻璃缸平穩送上桌面,精準與茶幾四周平行。
缸裡是水培的當季花朵,分支衆多的根部被磨砂玻璃掩蓋,秀直連莖,層層綠葉間蓬着些顔色淺淡,冷色調的花。
“休息時間可以看看花草。”阿爾弗雷德拖長音:“運動,植物,茶水,健康的關鍵。”
指望這二位跟小學生一樣,一下課往戶外奔,草地上踢個球,洗洗盯着黑闆的眼睛,還是直接等他們下輩子變成小學生更快。
阿爾弗雷德隻能挑些花草當作微縮的野外,給兩位不知休息為何物的費油燈放松放松心情,舒緩疲勞。
“嗯。”無形無蹤的月光微塵好似一隻隻螢火蟲,隻有暗月之神能夠看到。
它們落滿植物的莖葉,小心翼翼伸出細軟的觸角挨撫植物的絲紋脈絡,感受靈魂最微弱的掙動。
願暗月的恩惠随汝一生,微塵也許想。
蛇足們像一叢蘑菇林齊齊凝視人工智能,葛溫德林提起杯蓋,在茶水表面柔和地刮了兩下,清澈紅湯以杯蓋為槳蕩漾出微弱波紋。
他也不喝,合上蓋子,面向阿爾弗雷德:“汝是為何跟随布魯斯?”
他本想說效忠,但看這兩人相處,隐約覺得主仆或是效忠這樣的詞彙與二人關系相隔甚遠,臨時換了個更顯親近的詞。
布魯斯有些意外,葛溫德林會詢問周遭人的情況。
“請坐。”葛溫德林說。
阿爾弗雷德在布魯斯對面坐下,右肘斜倚在沙發扶手,姿勢放松卻不顯懶散。
他回憶了會兒,從頭說起:“我最開始受雇于托馬斯老爺,也就是布魯斯少爺的父親。三十年前,時間也過去很久了。從英國軍隊退役,回家接手了潘尼沃斯家傳承了五代人的事業,當一名管家。在我父親的強烈…嗯…建議下。”
“不過我是在這之前遇到托馬斯老爺和瑪莎夫人的。”
“得知我成了一名職業管家後,他們兩位每周三封郵件,托馬斯老爺一封,瑪莎夫人一封,兩人又合寫一封。最後親自去了英國,希望我能就職韋恩莊園,那時候布魯斯少爺還沒有出生。”
老管家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泛起笑紋,眨眼間眼角下垂,浸了些微風霜,“後來,兩位善良的好人将他們的兒子托付給了我。”
葛溫德林在一樓大廳見過托馬斯和瑪莎韋恩的畫像,兩人穿着典雅的同款禮服,衣袖貼合端坐,妻子挽着丈夫的手臂。
貴族笑容的面具下,是夫妻倆因為一個貼近的姿勢,從内心散發的簡單快樂。
不過葛溫德林可看不出這麼多,他頂天也就察覺韋恩夫婦并非政治聯姻。
以及布魯斯的下巴長得很像他父親。
“托馬斯之子,布魯斯韋恩。”葛溫德林放寬聲音:
“令父母……”因何而逝?
在他的世界對死亡并不避諱,但葛溫德林的問題在彈出齒關之際,不受控制地變了内容。
他微微蹙颦,作為魔法師的本能順應了内心的聲音,改成一句:“可便于吾細說?”
布魯斯一恍惚,他這些年很少回憶父母。
每當母親的羊絨長裙被夜晚悄然的風吹拂着,裙尾飄入他的夢境,就像固定在相框中的照片從木質邊框中扯出一角,擠得皺皺巴巴。
更多的時候,鋒利的紙角會變成一把滿懷野心的匕首,割裂所有無意間經過它的手指。
這使行人躲得遠遠的,經過時要繞上一大圈,連相框的陳木氣息也不敢吸上一口。
也使行人不敢記了,他曾經承諾一個人,要帶他見見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