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救林君瑾這條命的東西是醫學和他自己，可下一次，誰又能救他呢？

柏霆最怕的就是那個飛機失事，兒童病危的預知夢了。

文傑哪裡知道這麼多，他像個剔牙吃瓜嗑瓜子的熱心群衆，心裡就覺得柏霆想泡美男泡不到，本來他也是單身狗，當然開口就是一個爛主意：“要不，您找個機會把林空少約出來一塊喝一杯？聖誕節還挺久，情人節也遠，咱給他搞個七夕節牛郎織女主題的浪漫玫瑰花party？”

柏霆一秒破功，手搖了搖，他不忍卒聽地說：“你滾蛋吧，我要是再找他喝酒，我和他就真的沒有下一次見面的可能了……你有沒有安眠藥推薦，我最近真的睡不着覺。”

文傑：“這可不興吃啊，不如談個戀愛。”

“那我還是找林君瑾解決這個問題吧。”

柏霆說着已經擡臂拉上了他的車門。

文傑噴了，哥，老闆，您老真的愛得這麼深了？

柏霆不說明白，但他留了一個真正的計劃：“下次有他的航班繼續盯着。”

二人瞎聊完這茬，風卷着車邊抖落的煙灰，他把煙頭丢到機場外的垃圾桶。十一點，柏霆把車開到了一棟茂密樹蔭環繞的法式豪宅，穿過一座種滿康乃馨的花園，紅花綠葉白房子構建出一個溫暖夢幻的童話構圖。

他大學專業就是土木，這房子有他的構思，柏霆低頭看手機時間，他開門，門口有三雙備用鞋，一雙是兒童鞋。

保姆：“柏先生，你的那位帶孩子的朋友沒有來嗎？我做好了午飯，你吃點吧。”

柏霆：“他沒來，我也沒胃口，你想辦法處理一下這些飯菜吧，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麼意思。”

保姆退下了，她這下清楚了，客人應該是柏霆的女友。

柏霆換上鞋，洗把臉，把一個客廳旁邊的房間給推開了。

他家新來的那位阿姨也挺納悶，富豪風度翩翩，卻年過三十沒有伴侶，他怎麼會布置了一個兒童房，還提前聯系了自己這種會帶小孩的阿姨。

柏霆走進那個兒童房，五顔六色的兒童榻榻米和一屋子的樂高玩具迎接了父親之一。

柏霆想，林君瑾不肯給他看，可他兒子到底長什麼樣呢。

他多希望見見那個崽，能摸摸小臉蛋，抱一抱那具小身子，還有救下林君瑾和孩子的命。

與此同時，另外一位父親也在路上。

城市所共同分享的暮色天空萦繞着下墜的金色流沙，在一團燃燒的晚霞中，一棵樹幹上了白漆的道旁樹迎來了單身父親。

他的身姿比晴朗初夏更明媚，心情卻看上去很糟糕。

五年前，林君瑾也曾像花兒一樣青春可愛，愛說愛笑。

隻是生活裡的日常瑣事讓他漸漸多了很多煩悶和抱怨，今天的他提着一袋子華聯超市的日用品，有打折的潘婷洗發水、清風手帕紙和一包水果奶酪棒。

用潘婷，他會頭皮癢，但别的洗發水也太貴了，就說清揚，他用了也沒覺得多好。

大卷紙是消耗品，他每個月必須屯，那包奶酪棒更是貴的讓林君瑾一路上看小票的時候在肉痛。

今天才是本月的5号，他爸媽看見這包奶酪棒肯定會說他的花錢方式。

林君瑾一邊思考全家人吃喝拉撒的小事，一邊經過成片拆遷房的他注意到自己經過的紅綠燈旁坐落着天州繁華地段的商業樓。

其中不少待竣工的工程事業都寫着一個公司名，柏宇集團。

這公司外觀是真氣派，每次他見了這些房子，也格外想有一套拆遷房讓全家能躺平一輩子。

這時，一個名叫果果幼兒園的牌子立在路的盡頭，園内那一道道稚嫩的童音們在唱着可愛的歌謠：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爸爸的媽媽叫什麼？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媽媽的爸爸叫什麼……”

林君瑾小時候也學過這首兒歌，他走神了，緩緩地觀察園内的小環境，好多充斥在空少視野内的小朋友像小鳥一樣撲騰，他們玩滑滑梯，坐跷跷闆，兩個女老師活力滿滿地帶着他們做遊戲，學兒歌。

突然，新來的那位馬尾辮女老師看到了一個後門口欄杆上趴着的小身影。

幼兒園老師A：“诶，欄杆上趴了一個小孩，他在學我們呢，還帶着小帽子和小口罩，手舞足蹈……”

幼兒園老師B：“哦，是對面小飯桌那個燒菜阿姨的外孫，他家裡人全部都要上學和工作，他跟着姥姥做小生意，偶爾會來我們這裡偷看……”

A老師：“聽上去好可憐。”

B老師：“可憐什麼？這裡是高級幼兒園，窮人家娃讀不起還要蹭，煩死了，我等會兒放學要去訓他兩句。”

A老師于心不忍：“可……可這小孩也有四五歲了，他爹媽怎麼不幹脆報一個幼兒園？”

B老師剛好看到了林君瑾，一大一小還在看幼兒園上課，女幼師趕忙背過身，拉拉同事的手說：“亂搞也沒媽的私生子，更拿不出一張出生證明，他爸爸弄不下來戶口呗。”

她的新同事尴尬了，看了一眼欄杆旁邊的父子。

林君瑾當做沒聽見，彎腰抱起身世不明的兒子，轉身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個班上的其中一位老師可能早就心存趕人走的念頭，對方非要大聲說：“現在有錢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走貴族範兒的，舞蹈班，繪畫班，英語班，練字班，再窮的人也能報一個押金100全年1000的托兒所吧？哪個家長不想讓寶寶做小公主，小少爺呢，隻有窮鬼爹媽才摳門呢！真晦氣！”

林君瑾停了停腳步，低聲告訴兒子：“爸爸和你回家練習唱歌，你以後提前告訴爸爸，這裡有怪阿姨，我們再也别來了。”

他的寶貝點了點頭，軟軟的小手還拍了拍後背林君瑾。

又過了沒多久，林母和大兒子在華聯超市門口回合，老實本分的三人一起回家。

可林君瑾每一天都變化不大的苦日子遠沒有結束，當空少和母親推門到家，公司同事說的那個破房子得到了具象化，家裡人目前的開銷都靠大兒子，林君瑾每天得開鍋竈，做飯照顧老人們，林母幫忙抱着兒子，他利落地開啟廚房老式油煙機，先開始洗洗涮涮。

上周末還人在國外，林君瑾一落地褪去光鮮的職業包裝，生活重心也變回了原生家庭，他的雙手浸泡在油污和洗潔精，廚餘垃圾的複雜氣味中，他在催眠自己接受人生的安排。

餘晖中，卧室裡的林母正一聲一聲地哄兒子，老母親的身後看起來還有大兒子離奇懷孕時的一張全家福。

等到五六點，林父回來了，他手裡的桶中有鲫魚和黃鳝，林君瑾拿出大紅色盆，把鲫魚養起來，拿去骨的鳝絲做今天的葷菜。

到了全家人正式搬桌吃飯，林君瑾吃了兩口醋溜土豆絲配隔夜飯，他讓父母和小寶寶多吃富含蛋白質的鳝魚，自己随便扒拉幹淨桌上的碗底就敷衍了事，而這其實是他離開機場環境後的第一頓飯。

這一夜，小寶寶在床上偷偷地閉眼練習兒歌。

時間已經快八點了，寶寶的小姑姑住學校，三個勞動力自也睡下了。

他家崽突然戳了戳一動不動的爸爸。

小寶寶奶奶地趴他耳朵邊，撥弄一下林君瑾的黑發說：“爸爸，你看到我的小畫冊了嗎？我給你畫了一個不知火橘子，你喜歡嗎？”

林君瑾：“嗯，你為什麼給我畫不知火橘子？”

小寶寶說：“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看到一個水果店，門口有好多好多的人，水果店的阿姨舉着喇叭說，快來看啊，快來買啊，不買就是吃虧，今天的不知火橘子隻要會員價8.8折……你馬上也不往前走了，我們就慢慢地靠了過去，拿了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可我看到你挑了一個很小的，先放到稱上，發現那個橘子打完折也要四塊後，你放下了袋子……”

“……”

林君瑾沒出聲。

年輕男子的鼻子傳來不通氣的悶。

他兒子很快轉移了注意力，但小寶寶時不時看過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還在咕噜咕噜地看他。

林君瑾沒忍住想抱抱兒子，他換身側躺過來，小小的娃被他放到肚臍上。

爸爸抱着他的孩子，他的腦袋上箍着一個波浪形發箍，他還穿了一件洗掉了色的T恤，長長的大腿露在外面。

面對這麼一個溫馨的時候，林君瑾滿腦子裡想到了幼兒園老師說的那句話，他的心髒在暗自發緊。

五歲的寶寶當然不是很能理解爸爸的心情。

他的混血兒臉蛋兒圓地像小饅頭，皮膚白皙嫩滑，像林君瑾，還透出淡淡的紅潤，那一雙大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爸爸，我們拉鈎鈎，我長大會給你買好多橘子的，爸爸喜歡吃酸酸的，寶寶就給爸爸買酸酸的。”

林君瑾抿了抿嘴角：“你還記得我愛吃酸的？”

小湯圓呼呼他說：“小湯圓當然最愛我的空少帥爸爸！要把你舉高高咯！”

林君瑾玩心大起，笑着抱兒子打滾：“哦！寶寶把爸爸舉高高咯！”

“哈哈哈……”

“吃奶酪棒嗎！”

“要！要胡蘿蔔味的！”

“爸爸給你投喂，小兔子接住！”

“啊嗚！”

小寶寶一口吃到那根小棍子上的奶酪棒笑得很開心。

林君瑾也被萌暈了。

父子倆趁勢清清嗓子唱起了那首幼兒園的兒歌，等到兒子和爸爸貼玩了一會兒後，小湯圓軟趴趴地睡了，肥肥的小短腿還露在卡通被子的外面。

這一幕是那麼單純可愛，徒留林君瑾繼續想起一些以前的糟心事。

那是一個林君瑾至今沒想明白前因後果的一夜。

他的十八歲，他的直男人生都毀在了上頭。

林君瑾此刻回憶起來，臉上都是想哭也哭不出來。

柏霆和他的事發生之前，他都喜歡女孩，他根本看不上五大三粗的男人。

結果那天一醒來後，他成了男人懷裡的人，氣得他找上他的人大打出手。

他先發制人一揮拳把柏霆打下床，柏霆摔到床下反射性地說了一句話：

“你這什麼态度？想訛錢？”

當時的氣氛特别微妙，柏霆親眼看到床上的林君瑾從一臉懵到慢慢快氣哭了。

柏霆一怔，剛想安慰兩句，林君瑾紅着眼圈對他冷笑：“吓萎了？好的沒事，男人有病不用慌，麗華醫院幫你忙。”

柏霆覺得林君瑾的真實脾氣着實惡劣，接着，林君瑾還頂着快散架的身子還要痛苦地爬起來，嘴裡還欲再來兩句男科廣告。

柏霆趕緊用一米九的身闆摁住林君瑾不許他亂下床，林君瑾急了，另一個男人給他的不适感太大，“……”媽媽這裡有變态！！

誤會越來越大的他們順勢混亂成一團，在床上一番搏鬥後，那雙眼睛對上了雙方雙腿的……

雙方的記憶湧上心頭，那種感覺，讓二人終生難忘。

柏霆：“……”

林君瑾：“……”

二人蒙着臉，也不打了，隻想着自己趕緊退房跑路，躲開這個人。

林君瑾奪走了某人的内褲，他抛棄戰友先走的，他聽到柏霆從房内大吼：“看我下次見你，不把你連夜送進婦科醫院！”

林君瑾呸了一口老血，他第一次沒有還嘴，但柏霆說的最後一句話太過靈驗，也讓他最終體會到了什麼叫男科醫院患者的複仇。

一般人更想不到他當初剛上大學的第一年就因病休學了，起因是他在軍訓中暈倒懷孕了，早在那之前，林君瑾的身上已經有早孕現象出現，他還是學生，沒錢挂号，肯定隻會查百｜度。

他上網也是想知道性生活一周後，為什麼一個人還會輕微流血，淡粉色的。

網絡醫生用後台說。

“恭喜你，你成功懷孕了，這屬于早期受精卵着床現象。”

林君瑾回複：“百｜度果然是瞎扯淡的，就算人有了，一周怎麼可能懷上？”

大夫和他杠上了。

“頭暈嗜睡嗎？”

“困，還能吃。”

“你的肚子墜痛嗎？”

“有點。”

“内褲上有分泌物嗎？”

“……”

隔屏幕瞧出他害臊的網絡醫生說：“小姑娘，醫生不吓唬你，你趕快來做個檢查，不然你大一上大學要社死，不要怕父母的反應，先想想你的身體。”

人家大夫還挺心底無私天地寬的。

林君瑾真後悔沒去做個檢查。

他相當大條地參加了軍訓，開學住進了男生宿舍，那時，他已經顯懷了，他還能跟一群男生一塊洗澡。

他的三個舍友第一次看到他的肚子驚了。

“牛鼻啊林君瑾。你這将軍肚以後要當領導！”

“别說，這樣很像一個網絡名詞哈哈哈～”

“啥！”

“男！媽！媽！”

林君瑾的情況後來真的露出馬腳以後，學校方聯系了他的父母，校醫室對他家裡人得出一個奇怪結論，林君瑾好像有很反常的消化道疾病，那幾天的他一直幹嘔，嗜睡，家裡人隻能帶他上了省城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了，林君瑾最終跟随父母回到天州，期間的他一整年沒有走動親戚，整日悶在家裡歇着，不是看看電視，就是燒點飯菜，父母和妹妹也不提起他的具體近況。

再到周圍的鄰居見過林家的小寶寶，小孩子早就已經足月了，他也成了一個做過月子的男人。

自此以後，林君瑾的人生軌迹變了，他如果找女人，必定是禍害人家姑娘，如果低下頭找男人，他又掰不過性向，天王老子來了他都看不上男人，然後，他可能也有一種身體上的孤獨寂寞吧，胡思亂想的他又夢到了一些事情。

那張熟悉的房内大床上，兩個瘋狂的軀體在一起滾動，一麥色，一雪白，滾啊滾就到了夢裡的那個巴掌印開頭的天明。

也是緣分，在柏霆的那座豪宅，亦有事情發生。

柏霆沒做噩夢，他這次反而也在夢裡念着林君瑾這個家夥的好，夢裡的少年林君瑾好白，好會喘，不傲嬌的俊俏空少還會對他可可愛愛地笑。

到淩晨，兩個各自寂寞難耐的懷裡空空，但他們單了二三十來年的身子像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