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曾經,就在藥王谷見到過那樣雙目通紅,目赤神癫的人。
——那時她剛來藥王谷不久。
藥王谷雖然人不多,但面積不小,梁生憶半夜起夜,又不想打擾大師姐睡覺,隻能自己出去找茅廁。
她記性雖好,卻僅限于紙上談兵,實際上是個路癡。
藥王谷的建築又大都一個樣,走廊衆多,拐角遍地。她七拐八拐,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夜晚陰風陣陣。四周是荒山密林,遠處是懸崖峭壁,時不時從高牆外穿出幾聲狼嚎,梁生憶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出不去的棺材。
隻不過這個棺材更大、更難逃出去。
四周的建築似乎無端變得越來越高大,而且在繞着她移動,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身子在晃動,還是周圍在天旋地轉。
她覺得頭暈目眩,眼皮打架,眼珠子卻像是有火在燒。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梁生憶顫抖着身子回頭,看到一個披頭撒發的人,他眼睛通紅,步伐懸浮,張着長長的指甲超她撲過來。
梁生憶轉身慌忙想跑,但身體又奇怪地沒了力氣。
她蹬着腿往後退,好不容易爬起來,卻又摔倒。
不過這一次,她摔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大師姐将她的腦袋按在胸前,不讓她再看,聲音溫柔如水:“不怕不怕,沒事了。”
她聽到二師姐持棍而來的聲音,沒幾下,那個神志不清的男子就被二師姐帶走了,他“嗚嗚呀呀”的亂叫聲在山谷中回蕩。
那個夜晚是如此的漆黑,以至于在她的記憶中也變得模糊。但今天看到的蝙蝠和趙秉兮赤紅的眼睛,又讓她想起了那一幕。
“嘿!嘿!回神啦!”解捷平在梁生憶面前打了好幾個響指,拉回她的思緒。
梁生憶面不改色地撒謊:“抱歉,我還在複盤剛剛我的針法,想提高我的技術。”
解捷平鼓掌佩服:“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幾人繼續向密林深處前進。
唐逸鳴覺得趙秉兮尚虛弱,本想攙扶一下她,被婉拒了之後,便賭氣走到了前面。
梁生憶将步伐落下來,跟趙秉兮并排走,狀似不經意但實際上超刻意地問道:“你剛剛神志不清的時候,大吼了一句‘我不跪’,你不跪誰?”
趙秉兮潇灑一笑:“不管是誰,我不想跪就不跪。”
梁生憶先鋪墊了一下:“那如果是雪汝山莊要跪呢?”
趙秉兮笑容依舊:“我相信荊莊主不是那種苛求俗禮的人。”
梁生憶也笑了:“确實,荊莊主一向追求‘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然也不會不限門派、不限年齡地招人報名了。”
她又微微斂容,看向趙秉兮,試探着問道:“那如果是皇帝呢?”
趙秉兮下颌繃直了一瞬間,腮幫子動了動,梁生憶知道,那是咬牙時才會做出的動作。
梁生憶聽到她不卑不亢地聲音:“照樣不跪。”
梁生憶贊譽地看着她,朝她靠近了一些,小聲開口道:“我最後再冒昧地問一句,就當是滿足我的好奇心,你也可以不回答:你是随母姓嗎?”
趙秉兮知道她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便坦然道:“是。”
梁生憶點點頭,沒有再問,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多年前,當今皇帝還未登基,長公主曾經是她最有力的競争對手。
為了赢得優勢,登上皇位,他設計讓長公主和她的侍衛有了夫妻之實,之後以“違背道德,有損皇家顔面”為名,聯合長公主之夫大理寺卿,請求先皇把長公主發配出家。
長公主到寺廟之後,發現自己已有身孕,生下孩子不久,就離奇死亡了。那孩子也不知被送到哪裡。
趙秉兮敢明目張膽地随母姓,可見她已經見過皇帝。但皇帝可能也不能奈何她。
路過一個小型瀑布時,趙秉兮想下去沖個澡冷靜一下心神,剩下三人便在旁邊一棵兩三人環抱粗的古樹下等她。
回來時趙秉兮帶來一塊木牌,說是被藏在瀑布後面的。
幾人感歎雪汝山莊真是好手段。
趙秉兮卻将木牌遞給梁生憶,說是為了感謝她。
梁生憶拒絕,現在她們誰都需要這個木牌,趙秉兮辛苦找到的,她不可能要。
解捷平忽然靈敏地動了動鼻子,一擡頭,發現古樹最上方也挂着一枚木牌。
趙秉兮小時候讀書讀多了,眼睛不太好,木牌又挂得太高,她幾乎看不清,隻眯着眼睛問:“哪兒啊?”
唐逸鳴仰着頭,也看到了:“确實有一塊,不過上面好像有陷阱。”
唐逸鳴接着說:“那木牌附近有一團不明物體,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陷阱,隻要有人靠近,就會被網住。而且可能不止一個陷阱,不确定有沒有暗器之類的。高度太高,爬上去已是費力,更不好閃躲,我建議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