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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他撿到太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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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旭醒來時渾身都是疼。
右手手臂上還有疑似被用力掐過或者抓過的痕迹,手肘、膝蓋都有不同程度的痛感,像是跌跌撞撞磕碰了不少次的感覺。
但他以前都有堅持健身,所以這種痛感并不是很難受。
沈初旭扶着腦門一腳屈膝一腳落地地坐在床沿,等腦袋的疼痛緩和點了才擡頭看自己身在何處。
房間的光線并不是很亮,唯一的一扇窗戶被碎花的窗簾遮了大半的日光,房門關着,四周的牆壁或黃或灰,看上去除了陳舊就是髒,床對着的衣櫃也是壞的,門塌了一邊。
看到這衣櫃,沈初旭愣了一下,這種款式的衣櫃真的很久不見了,雜物也堆滿了房間的四周,唯一幹淨整潔的就是他此刻坐着的床。
他記得自己昨天喝了很多的酒,準備離開酒吧的時候又想起他媽說過的那個房子,便想來看看,但剛下車不久就失去記憶了。
看來,他是被什麼人給撿了。
起身,走出房門,扭動門把手開門的時候花了些力氣。因為房門也是壞的,開了門鎖後還得往上擡一下才能開。
開了門,看着客廳的淩亂,沈初旭怔了一瞬,找到浴室後又進去洗了把臉。
屋子裡靜悄悄的,房主似乎是一早就出去了。
沈初旭推開客廳大門,門外就是一條長廊,他所在的樓層是三樓,從走廊望下去就是一個大院,院子裡什麼人都沒有,就連這四周的房子都好像無人居住的樣子。
“什麼鬼地方。”沈初旭掏出了煙,煩躁地看着下方的大院吞雲吐霧。
剛點燃第四支煙,大院上出現了一個頭發劉海遮住眼睛,發尾松松散散地紮在腦後,身形消瘦的男生,穿着環衛工人似的馬甲,手上還拿着一個掃把和簸箕,低着頭走進來,完全沒注意到樓上的沈初旭。
男生的身影進了樓房後,就從沈初旭的視線消失了。
再次見到男生,是等男生出現在三樓樓梯口的走廊上。
——
黎漾手裡拿着剛脫下的環衛馬甲,看着自家門外的人頓住。
因為緊張心率急速上升,他能感覺到腦門上的汗正不停地冒出,本就慘白的臉也更白了。
恐慌症讓他的雙腿開始顫抖。
沈初旭早已轉過身來,一手揣在褲兜裡,一手拿着煙,下颚輕擡,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他。
黎漾手裡的馬甲被攥成一團。
接着,慢慢地,他邁步走了過去。
和沈初旭隔着一臂的距離停下,昨晚扶着這人走,估算得不真切,現在站得那麼近,黎漾才發現自己竟然矮他那麼多,才堪堪到他的胸膛。
難怪昨晚一路走得那麼磕磕碰碰的,他就說自己才沒有那麼弱雞。
沈初旭手上的煙吸完了,随手扔在了地上,又用腳碾熄,看着眼前一聲不吭地看着自己的人。
雖然他的目光都被頭發遮住了,但沈初旭還是把那雙呆滞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連這人眼中此刻的震驚都沒有看漏。
等了許久,沈初旭有點煩躁,或者說他最近一直這麼煩躁,所以看着這人一直沉默不說話便又開始覺得煩人了。
“是你帶我回來的?”
他的聲音低啞深沉,和印象中的少年音完全不同。
不過也是,對方比自己還大一歲,他已經三十了。
黎漾依舊呆呆地望着他,沈初旭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說話。”
聽着他不太高興的語氣,黎漾又緊張了起來,從這人的臉上回過神來,低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沈初旭又煩躁地拿出了煙,點燃,吸了口,“謝謝。”
低着頭的黎漾覺得有點高興,垂下的眼睛亮了些。
“你叫什麼名字?”
黎漾頓了下,再次擡眼詫異地看着他。
高興不過一分鐘,又覺得有些難過——他不記得他了。
望着這人的目光,沈初旭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好像他應該認識他一樣。
他吸着煙,又問:“我認識你?”
黎漾被他吐出的煙霧嗆了下。
沈初旭一頓,側身往後退了些。
黎漾怔了一瞬,有些懊惱——嗆什麼嗆。
沈初旭沒聽見回答,又問了一遍,“我小時候認識你?”
沈初旭問完,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在這裡住過的那段童年時光,印象中并沒有這樣一個木讷的、住在這家屬院入口前的小夥伴。
又等了許久,面前的人還是沒有說話。
沈初旭再次摁熄煙,說:“你聽見我說話?”
黎漾點了點頭。
“那你不能說話?”
黎漾怔了怔,因為太過緊張而沒辦法發出聲音的他猶豫了一瞬,輕輕地點了點頭。
沈初旭心底忽然有一種道不明的感覺,再一聯想這人住的家,就像是一個收破爛的,然後又想起剛剛看到這人穿着環衛馬甲,拿着掃把簸箕的模樣,看樣子還是一個掃垃圾的。
年紀輕輕的,啞巴,掃垃圾。
這些詞語出現在沈初旭的大腦,心底尚且還有絲絲存留的良心忽然有些難過的情緒。
不過,他沈初旭現在就像是一個破爛,也是一個垃圾,過得也不比别人好。
他有什麼資格同情别人?
沈初旭望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誠懇地再次道:“謝謝。”
黎漾聽到他好像和緩親切了些的語氣又有點高興了。
但緊接着又聽見沈初旭說:“不打擾你,我先走了。”
黎漾輕揚的嘴角又落了下來,嘴巴輕張,看着沈初旭說完話後越過他走向樓梯口。
他呆呆地轉身,又呆呆地看着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