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就是要帶她一起去看看她的信仰,看看那個她心中那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争取的——美好的新世界!
***
顧曉夢被兩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推搡着進了船上臨時用作會議室的宴會廳。
她迅捷地掃了一遍大廳,目光落在三井的手槍上。
而那把槍,正對着李甯玉的額頭。李甯玉一臉傲然端坐着,紋絲未動。
顧曉夢移走目光,在李甯玉破解密碼的那九十六個小時,她會執行金生火布置的任務,拿着那隻假密電來勸說她,到那時,可以有很多時間好好看看她。
現在正是雙方對峙劍拔弩張的時刻,緊張的氣氛幾乎一踏進大廳都能感受到。
李甯玉堅持沒有初代恩尼格瑪機不可能破譯密電,還原二代恩尼格瑪機。而森田大佐據此懷疑怒斥她一定是敵方間諜,意欲刺探密碼機的秘密。所以出現了三井掏槍威逼李甯玉這一幕。
所以,一踏進這會議室,就已經開始了刀光劍影,她必須集中精力,确保在下船之前密碼船上的故事主線不發生改變。
這一屋子不是兇暴的狼就是狡猾的狐狸,即使她知道情節的走向都不敢掉以輕心。
森田聽了士兵彙報,目光兇狠緊盯着金生火,“ 不是誤會,是預謀,這兩個人都是你的下屬,一個要曝光密碼機,一個要私攜相機上船。如此相互配合,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金處長你精心籌劃的竊密行動。把他們三個關押起來,上報司令部,由我來單獨審訊。”
金生火這隻老狐狸的台詞也果然沒有變:“慢着,不用麻煩大佐,我自己來審。”
老狐狸踱到自己身邊,“ 顧小姐,我想請問這位是誰?她叫什麼?”
顧曉夢順着他的手指看向李甯玉,那個人一身戎裝,象一朵高齡之花一般清冷疏離。
和記憶中初見時的她分毫不差。
心底一股熱流湧上,曉夢不敢留戀,側頭,做疑惑不解狀看着金生火。
金生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李甯玉身後,“ 我指的是她,叫什麼名字?”
曉夢這才做恍然大悟狀:“ 她誰呀?”
金生火借勢發揮,對森田分析顧曉夢不過是剛到機要處報道的科員,作為一個在情報界頗有資曆的老人,要竊密的話,有一百種更隐秘的辦法把相機帶上船,而不會通過這樣一個剛入職的小人物。
一番有理有據的侃侃而談似乎說動了森田。
李甯玉突然開口:“ 從您出現到現在,一共走了八十五步,說了三百四十一個漢字,我的記憶裡比相機還可靠,甚至照片拍不出來的,我都能記住。要竊取二代恩尼格瑪機的秘密,我根本不需要什麼相機,至于這個人,昨天才到機要處,還夠不上跟我配合!”
說到最後一句,眼睑低垂,秀麗的下巴微微上揚,孤傲高冷的氣息四射。
在此後的二十年刻骨的思念中,顧曉夢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一個乍一接觸渾身都寫着強大清冷的人,又偏偏有一種莫名的柔弱,讓人很想保護她呢?
兩人聯手的說辭果然說動了森田,森田命人把顧曉夢帶下去。
曉夢轉身,邊走邊說:“發送電文前,随機選取三個字母作為信息密鑰,在恩尼格瑪機上輸入兩遍.... ”
果然,森田喊着日語讓她站住,質問她怎麼會知道恩尼格瑪機的密鑰系統。
顧曉夢侃侃而談,告訴森田她不但美國普林斯頓高等數學研究所馮諾依曼教授的學生,還是施倫堡的朋友。而施倫堡是現任德國中央保安局四處E科科長,他受過自己父親的資助,這些都是施倫堡親口告訴她的。所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通過帶一台相機上船來竊取機密。
這些話當然是半真半假,所謂馮諾依曼教授,不過是旁聽過他的幾堂課而已。而施倫堡雖然的确接受過父親的資助,但也和自己沒有交情熟到那種程度。
果然,森田斥責自己是天方夜譚,但緊接着李甯玉卻出口推斷證實自己說的是真的。
顧曉夢嘴角翹起一絲笑意,算起來,這是玉姐第一次救自己吧。
心頭,又是一股熱流湧動,玉姐,縱然這一次我粉身碎骨,也要拼得性命讓你親眼看到你心中那一輪紅色的太陽。
在李甯玉和金生火唇槍舌劍的輪番進攻下,森田果然上當,提出要李甯玉以性命做賭注破譯二代恩尼格瑪機。
李甯玉傲然站起,“ 如果我無法攻破二代恩尼格瑪機的核心機密,反而導緻軍部密碼機的洩露,所有後果我一力承擔。”
顧曉夢凝視着她,這個時候全屋人的焦點都在她身上,自己可以小小的放肆一下。
二十年前的自己看到這一幕,隻是對這個人充滿了難以抑制的好奇。這樣一個在什麼場合都奪人眼球的女子,為什麼會視諜報為生命?
而後來,她知道了,這個人視作生命的,不是密碼,而是——
那輪紅日!
森田限令九十六個小時破譯,到時間破不出來就要執行軍法。
怕受到破譯不出密碼被處置的牽連,衆人紛紛退出了會議室,那個滿洲國保安局第五課的專家金聖賢從自己身邊走過的時候,顧曉夢有意無意瞥了他口袋露出的仁丹鐵盒的一角。
當年,在李甯玉破譯了密碼,森田舉辦的晚宴當中,自己手刃了森田。在日方查兇手的過程中,金聖賢指證是他們五人聯合作案,謀害大佐。最後的關鍵時刻,因為在海裡發現了藥盒裡的密電,日方才最後斷定金聖賢才是反咬一口的間諜。五人因此安然無恙。
那麼,李甯玉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就留心了金聖賢吃這種補藥的習慣了吧。
畢竟,她的眼力堪比照相機,
不,
比照相機還要準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