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夢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老潘說的話她當然還是相信的。
這個世界上,對玉姐的愛,如果說她排第一,那老潘肯定能排第二。
那個吳志國?
哼!
就排個第三吧!
想到這個名字,就不由自主地又聯想到心上人親口一字一頓地告訴自己她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心底裡又是一陣酸楚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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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莊東樓大廳擺了一桌真正的盛宴,純正的蘇杭菜。
花瓣醉蟹,蜜汁火方,西湖醋魚...金生火從桌上的冰塊碗裡拔出紅酒。
“配杭州菜,最好的是紹興酒,為什麼要用洋酒?再看看這瓶酒,民國十年,ChateauCheval Blanc出産,怕是汪主席一年也喝不到兩次,如果不是龍川大佐認定‘老鬼’海在我們中間,就憑咱們這幾個人的身份,配喝這麼好的酒嗎?”
身後忽然響起了龍川的朗笑,“ 金處長的疑心病也太重了!這支酒,還是松井司令私人贈給我的,如果白小年還沒招供了,老鬼嫌疑未明,我把諸位都抓進審訊室,嚴刑拷打一番,也總比請這餐飯要省錢的多吧?”
衆人擡頭望去,隻見走廊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個窈窕女人。
李甯玉自樓梯款款而下,裝扮令人驚豔——西式黑緞長裙的翻領被她改成了V字領,腰身收細,袖口裁到了肩下,變成了極度節儉的修身長裙,趁上她雪白的脖頸臉頰,高高挽起的發髻,冷眼不可方物。
總而言之,這個女人由上而下俯視,仿佛一個女王般上下彌漫着讓世間萬物俯首稱臣的氣場。
衆人皆驚為天人,顧曉夢更是難以移開目光,多少年來,這一幕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夢中。即使夢中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一刹那熱騰騰的血液湧上心尖的感覺。
這個女人象一顆多面寶石,每一面都璀璨奪目,散發出不同的流光溢彩。
她多想大聲喊出,“ 這是我的玉姐,我的愛人!是我的....”
突然,不遠處有茶杯落地破碎的聲音,顧曉夢餘光瞥去,是吳志國。
那個從來面如寒霜,冷心冷面的吳大隊長大約也是第一次見到心上人這樣的一面。
顧曉夢哼了一聲,有意無意挪動了一下步伐,正好擋住了吳志國的大部分視線。
龍山肥原走到樓梯下,伸出右手,托住李甯玉的右手,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
“恩尼格瑪可以破譯,美不可破譯,李上校,你美得讓我困惑。”
李甯玉居高臨下看着他,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衆人落座。
一個士兵上前,點燃了燭台,又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顧曉夢。
顧曉夢認出就是之前對自己觊觎過的那名士兵,心裡一動。
士兵又拿紅酒向衆人酒杯中傾入,到了顧曉夢身邊時,顧 “ 一個不小心 ” 酒杯沒拿穩,晃動了一下,紅酒撒了一些到士兵的皮靴上。
顧曉夢用日語說了聲抱歉,又舉杯沖着士兵莞爾一笑以示歉意。
她相信,能抵擋地住她這一笑的男人世間還是少有的。士兵果然眼中放了一下光,接下去倒紅酒的步伐略有些松軟。
豈不知眼前這個大美女心裡在盤算着什麼時候怎麼能利用上他。
搶槍殺掉龍川雖然很是冒險,但到了最後關頭什麼都要試一下了。
龍川舉杯,“ 在我年少時候,曾經對你們中國很是着迷。着迷于中國的美景,美文,美酒,自然,還有美人。所以,這第一杯酒,先敬美人。”
王田香也就勢舉起酒杯,“為了大佐這句美言,為了兩位美人,也得幹了這杯!”
李甯玉面對龍川和王天香高舉的酒杯,卻紋絲未動。
龍川臉色沉了下來,“ 李上校,不肯賞臉麼?”
李甯玉絲毫沒打算讓步,“ 工作場合,我從不飲酒。”
龍川肥原,“ 我們今天這桌席隻談友情,不論工作——什麼工作都不談。”
李甯玉難得淡淡一笑,“可惜,酒精會腐蝕大腦,而大腦,是我的職業生命。
龍川盯着李甯玉,笑了起來,“ 我是一個純粹的女性崇拜者欣賞者。看到一場戰争,讓女人以職業為生命,覺得真是太殘酷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女人流血。”
李甯玉傲然應對,“ 可惜在戰争中,所有的人都在流血。大佐如果真的欣賞我,就請以對待戰士的尊重來挑戰我,而不是把我當成美麗的皮囊觀賞。”
龍川肥原,“ 所以,這杯酒,李上校還是不喝麼?”
顧曉夢站起,“ 她不喝,我替她喝了。”
她一仰脖喝掉自己的杯中酒,又就勢端起了李甯玉的杯子,咯咯笑道,“ 我跟李上校不同,從小到大,都被人欣賞,從來不是因為我是天才,絕大多數時候,是因為我是船王千金。就是到了裘莊,這身份才絲毫沒有作用,我得感謝大佐,給了我這份平等的 ‘尊重 ’。”
說完,又嫣然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王田香看得有些發呆,龍川卻苦笑一聲,“ 早聞顧上尉伶牙俐齒說話綿裡藏針,裘莊這幾日鄙人着實領教了。這一杯算是向美人賠罪。”
金生火也趁機舉高了酒杯,“既然今晚這一桌席隻叙友情我就放心了。酒逢知己,我不是美人,但也不妨 ‘東施效颦 ’ ,為大佐助一助興。”
桌上的氣氛熱絡起來。龍川親自持箸為美女布菜,王田香眼神示意,一旁的士兵輕輕上前,打開了牆角的唱片機,大廳内頓時流淌起 “ 海濱之歌 ” 的旋律。
悠揚的日本民歌中,一場典型的官場宴會開始了。龍川肥原左顧右盼,談笑風生。顧曉夢活潑熱情,除了吳志國,對誰都假以辭色,金生火更是如魚得水。
唯有李甯玉和吳志國始終不苟言笑,不喝酒,很少吃菜,隻是默默喝着面前的白水,冷眼看着衆人的應酬談笑。
旁人看來,倒真是很默契的 “ 一對 ”。
龍川又幹了一杯,有些放肆地沖着吳志國挑了一下眉毛:“ 怎麼?李上校不喝酒,吳大隊也不動筷了麼?久聞吳大隊長對李上校一往情深,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剃頭的挑子 —— 一頭熱。直到昨天吳大隊受刑李上校想方設法解救,我才猛然發現,原來這兩個人是——郎有情,妾有意,真是羨煞旁人啊!吳大隊,就為這個,你也要幹上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