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兩日的考核在傍晚結束,衆人聚在練劍場前,一邊享受着衛蕭筱自掏腰包準備的美食,一邊分享着即将下山的喜悅。
有人下山,自然也有人選擇留在山裡。
比如,擁有房間卻非要和容隐擠在一處的衛離。此刻,他正抱着熟睡的阿蛋,慢慢悠悠地從山門方向趕來。
衛離生了顆蛋,蛋裡孵出來一個女嬰的事兒,早就在人群中傳開了,隻是苦于考核壓迫,沒人敢分心湊熱鬧。眼下自己一身輕,熱鬧也送上門來了,他們自然是要湊一湊的。
衛離懷中的嬰兒隻比他的小臂長了一點兒,白白胖胖,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奶香。再加上她身穿的肚兜是紅色的,仿佛一個年畫娃娃。
讓人看了,也想擁有一個。
“她睡得真香。”賀淩霄也收起少爺架子了,小聲感歎道,“真是個乖寶寶。”
作為父母,似乎都是要在别人誇自己孩子的時候貶低一句的,衛離也不例外:“也就睡着的時候乖了。”
如果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帶着笑,想必可信度會大大提高。隻是眼下沒有人關注他,他們的目光都落在呼吸平穩時不時還要咂摸下嘴的阿蛋身上了。
靳昌是最先從“這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的想法子脫離出來的人,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阿蛋小小的胳膊上。下一瞬,不過拳頭大小的镯子就變得十分貼合。靳昌滿意一笑:“這個是八寶如意镯,我親手煉制的,有除病消災之效,送給阿蛋正合适。”
衛離道:“靳師兄給的,我就替阿蛋收下了。”
“你這孫子怎麼到我前頭去了?”
此人是的忙着和要下山的同門推杯換盞的洛正恭,他注意到許多人圍在一起,跑到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靳昌可不慣着他:“你跑得慢,賴誰……”
衛離道:“人有先後,禮可不分。”
“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師弟,我都要把你當騙子了。”洛正恭嘟囔着,準備将自己煉制的大金算盤系到阿蛋頸間,蓦地發現一截紅繩,隐在同色的肚兜中,不仔細瞧還真看不見。他好奇地翻找出到那塊吊墜,光是肉眼看那成色便知世間難尋,更别提他還從中感覺出澎湃的靈力了。這樣巧緻的吊墜,怕是隻有掌門這種年紀的人才能做出來的吧?
洛正恭問:“诶?這是誰送的?”
衛離道:“阿蛋她娘。”
洛正恭便将算盤往後一藏,道:“那我不送了。”
衛離伸出手:“人家都說禮輕情意重,洛師兄你這份禮可不輕啊,想必情意也是十分厚重的。”
賀淩霄也道:“就是,給阿蛋做個首飾也不是不行。”
洛正恭便将算盤放到衛離手中,又将吊墜放好,才肯離開。一連幾位師兄都送上了自己的心意,終于輪到了壓軸的賀淩霄。
“該我了。”賀淩霄邊戴邊道,“琉璃璎珞,給我自己閨女打的,不過既然小師弟先我一步當了爹,就送給阿蛋了。”
聞言,淩亓嗤道:“你想要也得有人給你生啊。”
賀淩霄皺起眉:“我又不找你生,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淩亓又是一嗤:“要真能生,我給誰生都不給你生。”
這人從一開始就和他作對,偏偏賀淩霄又總是輸給淩亓,見他這樣直接喝道:“你什麼意思?!”
淩亓還未回話,就聽中氣十足的哭嚎劃破天際。
衛離隻歎了口氣,便擠出一點笑,娴熟地哄着人,卻不見半點效果。
一圈的男人紛紛感歎:
“她可真有勁兒啊……”
“我年紀還小,就不生那麼快了。”
“她這是怎麼了?”
眼看搖晃和拍打都無用,衛離幹脆掏出一藍色小包,将手中的東西一一裝進其中:“被吵醒了,鬧脾氣呢。”
賀淩霄問:“這是什麼?”
衛離道:“乾坤袋。”
“我會認不出這是乾坤袋?”賀淩霄追問道,“你的乾坤袋可不長這樣。老實交代,是不是她娘的?”
衛離道:“不是,這是我給阿蛋準備的。”
正在此時,洛正恭打了個噴嚏,僵直起身連視線都不敢移動一絲一毫。他顫道:“我怎麼感覺背後涼飕飕的?”
身邊的人回頭,隻看了一眼,也立刻同他一模一樣了。
“大師兄,在往我們這邊看。”
聞及此言,一窩人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話也不說了,隻有衛離硬着頭皮和容隐對視。
不遠處的亭子内,容隐單手後背,冷冷地盯着他瞧。
這樣的神情衛離是見過的,胡姐的丈夫把大貓抛着玩卻不小心讓他砸到地上的時候,胡姐就像師兄盯着他一樣盯着她的丈夫。
不同的是,胡姐打得她丈夫滿院子亂跑,容隐卻不會揍他。
衛離深深吸了一口氣,邁着沉重的腿,懷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容隐身邊,還未來得及開口,懷中的阿蛋就不見了。
慢慢的,阿蛋哭聲漸小,到最後隻剩下委屈的抽噎。容隐這才抽出視線,釘到低着頭的衛離身上。
“師兄,我方才收了幾位師兄送給阿蛋的見面禮,但是沒考慮到那些東西壓在她身上會讓她不舒服。”衛離誠懇道,“這件事錯在我,請師兄責罰。”
見他仍躲避着自己,容隐突覺心中煩悶,失望道:“責罰于你,無用。”
他說完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而被晾在一邊的衛離則是将自己從頭罵到腳,等他深刻反省了一遍終于敢擡起頭了,就聽一陣歡快的笑聲響起,不是他那便宜閨女還能是誰。
循聲望去,那小家夥正躺在容隐懷中,被一衆師姐圍在中間,雙手拽住不知誰遞過來的荷包的流蘇,輕輕晃動着,心情大好地與旁人玩耍。
衛離的愧疚之情頓時消散了個幹幹淨淨,轉身朝席面走去。
“小師弟,我要與雲霞成親了。”岑風華灌進一碗酒,面色微紅道,“昏禮就定在後日。”
衛離道:“這麼趕?”
岑風華玩笑道:“萬事俱備,隻欠我這個新郎官和你們這些賓客了。”
衛離道:“你請我,我肯定去啊。”
岑風華問:“那,大師兄去不去?雲霞應當會想見到他。”
衛離道:“你請他,他多數是會去的。”
岑風華“哦”了一聲,又悶下一碗酒,再次看向衛離,雙唇分開,沒出聲。
看的衛離想笑。
不過他忍住了:“你想請師兄,又不敢和師兄說,所以找我做說客?”
岑風華喜道:“對啊!小師弟我們都知道你和大師兄關系最好了,你說的他會聽的。”
衛離道:“岑師兄,我要是能說動師兄,你還讓我戴面具麼?”
岑風華的臉漲成了火紅色:“你自己不嫌丢人的話,别說面具了,不穿衣服都沒人管你。”
“不會。”衛離道,“我和師兄都會穿着得體,去參加岑師兄和陸姑娘的昏禮。”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還不等衛離疑惑,已經喝醉了的岑風華将一罐酒遞到他面前,笑道,“這下我就可以放心地灌你酒了!”
衆人胡鬧到亥時,狀作酩酊大醉的衛離才晃晃悠悠地離席,行至山門,便看見容隐抱着不知在捉什麼的阿蛋,是在等他。
衛離心中一熱,快步走到二人身邊,小聲道:“師兄,陸姑娘誠邀我們參加昏禮,就在後日。”
容隐道:“你不是醉了麼?”
衛離道:“我若是不裝,師兄們不肯放過我,師兄也不會理我。”
既說到了這兒,容隐便不再兜圈子了:“今日我看了你許久。你明知那些東西會壓到阿蛋,為何不阻止?”
阿蛋也咿呀幾聲,似是在要一個答案。
衛離道:“師兄們明日下山,再見面也不知是猴年馬月了,便想着今日見見阿蛋。我知道他們會送給阿蛋許多禮物,卻沒料到他們送的那般快,沒來得及裝。”
“師兄,阿蛋,今日之事的确是我未考慮周全,對不住。”
他說的誠懇,倒是讓容隐坐立難安了:“我那時并非有意說那些,我也不知為何”
衛離單手搶過阿蛋,另一隻手攬住容隐的腰,頭擱在他的肩頭,打斷了他的不知所言:“師兄,在我面前,你永遠都不用收着脾氣。”察覺到懷中之人沒那麼僵硬了,衛離繼續道,“幽熒儀君是天下人的,那容隐,能是我一個人的麼?”
“可以。”說着,徹底放松下來的容隐同樣環抱住了他。
可惜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面并未持續多久,阿蛋長長的“啊”了一聲,鬧得兩人都去看她。衛離更是笑道:“看來有人不同意了。”
容隐伸出手,輕戳阿蛋肉嘟嘟的臉頰,而後道:“回家吧,該給阿蛋喂奶了。”
翌日傍晚,将阿蛋交給衛蕭筱代為照顧的二人來到了岑風華所說的宅院前,還未走至門前,便已被喧鬧聲熱鬧了一番。待到他們随了禮,進了宅門,又被滿院的同門震撼了一回。
原先在山上,為了好區分誰是誰的徒弟,大家穿的都是樣式統一的弟子服,隻以顔色區分,至于現下麼,寬袖大袍、窄袖勁裝,不一而足,看得人眼花缭亂。
幸好,他們也未着弟子服,胡吹亂嗙的人并未注意到他們。
衛離小聲道:“師兄,我聽說成親時主家會在家中各處壓上紅封,留給孩童尋找。不過今日恐怕沒有孩童,不若我們去找一找,找到的都給阿蛋。”
“好。”容隐道。
“小師弟!”
不知誰吼了一句,待兩人望過去時,就見一群慌張整理衣飾的人,許久之後,才有人結巴道:“大,大師兄。”
在山中敬重師長是規矩,但是在旁人的昏禮中讓人行禮那就讓人覺得有點兒橫行霸道了。容隐不知作何反應,看向衛離,後者會心道:“今日我們都是賓客,岑師兄是新郎官,身份最大。”
言下之意,你們怎麼對岑風華的,就怎麼對容隐就行。
“走。”
說着,二人邁步進了垂花門。這間宅子不是很大,打掃的幹幹淨淨,随處可見喜慶的紅綢,開得嬌豔的花朵,無不昭示着其主人的良苦用心。
“這小宅子還挺闊氣。”衛離道,“不過陸姑娘不是要去江平找她娘麼,怎會在明映買了房子?”
容隐問:“為何不能在明映買?”
衛離道:“因為明映城距離小雀村實在太近了,村民們出來采買就有碰上陸姑娘的可能,那到時候不是露餡了麼?”
“那是人家買來成親用的。”
二人一同望去,隻見一約摸十三四歲的姑娘,端着一個空着的盤子停在了離他們十步的地方。許是見他們滿臉疑惑,那姑娘自報了家門道:“我是雲霞姐的鄰居,過來幫着置辦昏禮的。”
兩人對視一眼,就聽姑娘繼續道:“我可真羨慕雲霞姐,不僅夫婿高大威武,疼她愛她,而且自己也聰明漂亮,做什麼都是又快又好。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