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山後沒幾天,容蕭羿關閉了初暮山山腰的結界,并禁了閑雜人等的足,衛離恰好就是其中一員。做到這份上,容蕭羿還嫌不夠,他一直記挂着衛離闖入竹溪堂的事兒,今年便順手将竹溪堂也給封了。
于是乎,衛離隻能帶着容隐和阿蛋回到藕荷苑的小房間内,暫作歇腳。
次日一早,從夢中驚醒的阿蛋睜開眼,發現眼前是睡得正香的衛離,接着,她費勁力氣翻了個身,面對的卻是空空如也的牆壁。
阿蛋知曉容隐是去做重要的事兒了,便想着翻回去再睡一覺,可一番努力後卻是毫無進展。她歎了口氣,沒打算吵醒背後睡得正香的衛離,而是大度地閉上眼,回想起衛蕭筱教給她的東西。
直到聽見衣料摩挲的聲音,她才“咿啊”兩聲,示意自己也醒了。
身後的呼吸聲戛然而止,随後被驚呼聲替代:“阿蛋,你會翻身了!”
已保持一個姿勢許久的阿蛋:……
好在衛離沒有新奇太久,抱起她起身朝屋外走去。可沒走幾步,衛離忽然停了下來,看向懷中正吃着手指的阿蛋,滿眼的落寞:“要是師兄也在就好了,他看見了會很開心的。”
提到容隐,阿蛋興奮地扯出沾上口水的手,指向藕荷苑的大門,“啊啊”個不停。
衛離笑道:“不行,我們不能出去。”
阿蛋收回手,卻不再放進嘴裡了,她伸了個懶腰,肚子便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衛離笑得更燦爛了,邊笑邊豎起食指,發着抖道:“不可以叫,你洛師叔還在睡覺呢。”
阿蛋:……
為何她的爹這麼幼稚?不過看在他給自己準備了好喝的獸奶的份上,她就不和衛離計較了。
吃飽喝足後,衛離在院中練劍,阿蛋則在搖籃中曬太陽,伸展四肢。二人相安無事,直到午時,衛蕭筱風一般地沖進院中。
衛離問:“師父,您怎麼回來了?”
“我留了個分身,自然就回來了。”衛蕭筱步履匆匆,提起桌上的茶壺便往嘴中灌,直到再無一滴水落下,她才看向衛離,催促道,“飯做好了沒?快點兒端上來,站了半天我都快累死了。”
衛離點了頭,疑惑道:“站?”
“噢,你那時候沒來,不知道。”衛蕭筱單手撐在桌子上,盯着衛離走進廚房,懶懶解釋道,“總之,你掌門師叔說為表尊重和歡迎,我們都要站在砥砺門後,對着新入門的弟子釋放善意,要讓他們感到溫暖,這樣他們才能把初暮山當成自己家。”
衛離一邊将為洛正恭準備的午飯擺上桌,一邊道:“沒想到掌門師叔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覺得他能說出那麼有人情味的話麼?自然是你師父,我,潤色過的。”
說這話的時候,衛蕭筱嘴裡滿滿的都是飯菜,衛離都怕她噎着。趁着她的注意全放在了飯菜之上,衛離趕忙回到房間,給阿蛋喂奶去了。
直到她快吃好了,衛離才抱着阿蛋出來,一大一小,兩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衛蕭筱忽而打了個寒戰,又很快明白他們心中所想,唉聲歎氣道:“那麼多人都在那兒,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呢,我帶了他也吃不了。”
聽她這麼說,父女二人臉上的期許同時消散了個幹淨。衛蕭筱不忍再看,擡腿朝外走去,在藕荷苑大門遇見了行色匆匆的容隐。
“你也回來了?”衛蕭筱震驚道。
“師叔。”
行禮時,容隐目視前方,眼神堅定,恨不得長出透視眼,直接看見牆内的衛離阿蛋二人。
衛蕭筱不免打趣:“當了娘就是不一樣哈。”
容隐臉不紅,心卻狂跳,若是仔細看的話,還能看見他稍顯忙碌絞在一起的手指。好在衛蕭筱眼下心情不錯,大發慈悲道:“你還傻站着幹什麼?良宵苦短,還不快進去啊!”
容隐這才反應過來,大步流星地沖進門内,聽得一句:“阿蛋你猜,誰來了?”
這一刻,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了。容隐緩步朝衛離靠近,接過他懷中興奮的亂叫的阿蛋,隔着自己的手臂溫柔地拍着她的背。
與此同時,衛離繞到他身後,推着他往前走:“師兄,我有些累了,我們回房間坐着吧。”
容隐此番回來,是挂念阿蛋,怕她哭鬧傷身,并未打算多留,眼下卻也順着衛離去了。他半倚在床上,邊喝着衛離遞過來的水邊聽他欣慰道:“師兄,阿蛋今日可乖了,早早地醒了,卻沒來吵我。”
“你也很乖。”容隐将茶杯交還到他手中,誇贊道。
這是在說他沒有随意外出的事兒。也不怪容隐那麼想他,實在是他犯過的門規太多了,以至于稍微收斂那麼一點兒就會讓人倍感欣慰。
不過,他很樂意聽見師兄誇獎他。
衛離低頭藏住笑意,放好東西,搬過一隻小馬紮,坐穩後攥住容隐的小腿,将他的腳放在了自己腿上,不出意外的得到了容隐的拒絕:“别,髒。”
“不酸麼?”
衛離擡起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吸走了容隐的關注。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隻手鉗住他細長的腳踝,讓他動彈不得,隻能被迫接受霸道的服侍。
“小師弟!你猜我看見什麼了!”洛正恭邊笑邊喊道,“我剛剛看見山門前隻有兩個小孩兒,掌門臉都綠了!”
沖進屋内的洛正恭一掃眼便看見了端坐床上的容隐和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麼的衛離,當即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随後顫聲道:“……大師兄。”
對面正心虛的兩位立即分開,鎮定下來之後才看見洛正恭的姿勢。衛離向容隐看去,見後者的眼神和他一樣不解,便繞到洛正恭身後,将他架了起來:“洛師兄,你怎麼行那麼大的禮?”
“我,方才,腿軟了。”
洛正恭仍舊撐着衛離,壓根不敢擡頭,說話也斷斷續續的,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吓。而吓到他的人顯然意識到了這些。
容隐拿掉阿蛋塞入嘴中的手指,起身來到衛離面前:“照顧好阿蛋。”
說完,他便一陣風似的離開了屋子。幾息之後,裝夠了的洛正恭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口,見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這才長舒一口氣,大爺似的坐到了椅子上,問:“他怎麼在這兒?”
衛離打趣道:“你腿又不軟了?”
洛正恭略顯羞惱:“你别打岔。”
衛離看向無聊到打了個哈欠的阿蛋,慈愛道:“阿蛋喜歡師兄,師兄治得了阿蛋。”
這父女倆,簡直一個賽一個的可怕,一點兒都不明白越是美麗的事物越可怕的道理。這麼想着,洛正恭看向他們的眼神中都多了幾分同情。他歎了口氣,道:“我不管你們了,你們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但是小師弟,你給我留飯了嗎?”
“噢,留了,不過被師父吃了。”
“什麼?!”洛正恭心道不妙,沖進廚房,果真連一粒米都沒看見,“師父怎麼都吃光了,一點兒都沒給我留……”
衛離道:“我以為師父不會回來,誰知道她回來了。況且她也不知道那是你的飯。”
洛正恭沮喪道:“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被大師兄抓到了不說,連午飯都沒的吃了……”
“我再給你做。”
“那感情好!”
三人吃飽喝足,默契地來到院子中,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兒。眨眼間,一輪圓月懸挂當空。
哄睡阿蛋,衛離重新回到院子,躺上躺椅,望向山門的方向,長長歎了一口氣。
不多時,一陣白光自砥砺門而起,直沖天穹,刺目到就連在屋中的洛正恭也能感知到:“怎麼了?天亮了?”
“燭照儀君,找到了。”
洛正恭很是驚喜:“幽熒儀君和燭照儀君,都在我們初暮山了?”
“嗯。”
他這聲“嗯”十分沉悶,使人聞之便會想起心酸的往事,洛正恭這才看向與他搭話的衛離,隻見衛離黑着一張臉,直勾勾地盯着一個地方瞧。洛正恭笑嘻嘻道:“小師弟,我怎麼感覺你有點兒不太開心啊。”
衛離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開心,怎麼會不開心呢。”
“你開心就好!”洛正恭心知不是自己惹得他,便不去趟這趟渾水了,“那個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房睡覺了。”
說完,他逃也似的飛奔入屋,将自己與衛離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