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小六在玄一的莊子裡尋了幾處都沒看見玄一，隻得攔住了一個要飛快遠離他的鬼問上一句，卻從對方口中得知玄一今日去了鬼魂河邊。從鬼界東邊走到鬼界北邊他就已經夠很遠了，如今還要再去到鬼界最南邊，閻小六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過去。

無奈，他隻得出了莊子，沿着主街慢慢朝着南邊走去。但還好，這次他走快了許多，不多時便看見了鬼魂河邊排起的長長的隊伍。

玄一看過來，閻小六朝着她走過去。不過還未靠近，兩人便聽到一陣低語，不由得同時朝着那說話的聲音看過去。

說話那兩人有點眼熟，閻小六仔細想了想從是哪兒見過，就聽其中一隻鬼聲音大了一些，跟另一隻鬼咬着耳朵道：“這人應該是吧，我覺得我沒認錯人啊。”

那鬼一開口，閻小六就突然想起來了，這兩隻鬼不就是當時幫他找到苦楝樹的那幾隻鬼中的其中兩隻鬼麼。一隻是當夜膽子極小的吊死鬼，另一隻是頭和身體分開，脖子上縫着黑線的小鬼。

他看了一眼那兩隻鬼，看見他們倆站在前去轉生的隊伍裡，心中了然，靠近了幾分，微微颔首客客氣氣地道：“那夜多謝兩位了。”

聞言，那斷頭鬼立刻興奮地道：“你看你看，我就說我沒認錯人吧。還真是那位大人。”那吊死鬼不語，他又對閻小六道：“這位大人，玄一大人當日吩咐你辦的事你現在辦好了嗎？”

閻小六摸棱兩可地道：“應該算是辦好了吧。”

這時，玄一突然開口，道：“辦事？辦什麼事？”

閻小六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想叫她别說了。玄一卻不理他，接着道：“我可不敢吩咐鬼君府的小殿下替我辦事，這若是讓帝君知道了還得了。”

那老兩隻鬼一驚，膝蓋一軟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頃刻間，這鬼魂河邊便淅淅瀝瀝的跪了一地的鬼。

對這種場面，玄一似乎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她一言不發的看向閻小六，果然在他臉上看見了從未見過的慌亂和不知所措。

“玄一你……”

閻小六咬着牙，趕緊将面前的兩隻鬼從地上拉起來，道：“都趕緊起來吧，起來吧，千萬别跪了，别跪了。你們再跪下去，我怕我折壽。”後兩個字他說地極輕，不仔細聽，還真的聽不清。但玄一已經聽見了，閻小六還沒轉頭，就聽見她在身後自己笑了一聲，而後道：“好了，繼續吧。”

少頃，這鬼魂河邊又恢複了正常，閻小六随着玄一一塊進了那座玄一特意叫人在鬼魂河搭建的亭子。莆一進去，還沒等他坐下，玄一便道：“小殿下今日怎麼不繼續在那棵古樹上卧着，想着從鬼君府出來了？”

閻小六微微蹙眉，低聲道：“我有一事不解，所以想出來找你問問。”在鬼界，他能說上話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便薅着玄一一個人禍害。

玄一道：“何事？”

閻小六道：“我若是那鬼君父的小殿下，為何幾百年前我剛在鬼界醒來時帝君沒有尋到我？”

“這……”玄一聞言，一時詫異。這事說來，其實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想了片刻，她道：“或許帝君也有查不到的事呢。”她想起閻小六剛随她回到莊子時候的摸樣，道：“你剛醒來時，其實我也曾查過你的前世今生，可惜都是徒勞一場，我也未曾查到過。”

閻小六：“……”

原來又白問了。

玄一見他皺眉，給他倒了杯茶，又拿起了筆在手上那本書薄上寫了起來，亭子附近以往留下侍奉的鬼也都退到了很遠的地方，方便兩人說話。

閻小六拿起那杯茶嘗了嘗，一口抿下去，隻覺得那茶的味道有些奇怪。正在這時，一隻鬼突然從那排着隊要去轉生的隊伍裡跑出來，在離着亭子還有幾步之遙地方停下來，對着玄一行了一禮後，笑呵呵地道：“玄一大人，我聽有鬼說，隻要兩個人牽着手走過前面那座橋，下輩子就還能繼續在一起是嘛？”

還有這種事？

閻小六也擡起頭看向玄一。卻見玄一點了點頭，道：“真的。但這附近可從來不留鬼，你若是想跟人一起轉世，便喝了湯去橋上等吧。”

她話落，那鬼便高高興興的回了排着隊伍裡，也不知在開心些什麼。不多時，那隻鬼便排到了隊伍最前邊，拿着湯一飲而盡走到了橋上。

閻小六正想看看那鬼要等的是那隻鬼，結果遠遠的，就看見那鬼突然變了臉色，還沒待到半柱香，就匆匆朝着橋那頭跑了過去。

閻小六不解地道：“那隻鬼剛才不是說，要等他的心愛之人一同過橋麼，怎麼剛走到橋上不過一瞬就跑過去了？”玄一的話，他并不疑有假，那剛才那隻鬼又是什麼情況？

玄一看了那瞧上一眼，先前來問話的鬼早已消失不見。她像是早有預料般輕笑着搖了搖頭，道：“那橋哪是那麼容易站住的呀，你可知那橋下有什麼？”

閻小六點了點頭，那橋下有什麼他自然知道。玄一緩緩地道：“那橋底下一衆怨念極深又罪孽深重的鬼豈容有鬼一直站在他們頭上呀，他若是不過去，今日恐怕就是那群河中那些東西的口腹之物了。”

閻小六道：“所以，剛剛那隻鬼是河中的東西被吓跑過去的？”

他想到先前那隻鬼突然變了的臉色，不等玄一回答，自己便在心中下了結論。不過……想了想，他又道：“可，若剛剛那隻鬼并不害怕那河裡的東西呢？而橋底下那堆東西又不出來吃他，難不成你就真的讓他在那橋上一直等下去？”

玄一看了眼閻小六，有些無語，不知他為何要問出這種假設。想了片刻，才道：“那倒不會，那橋早就該修了，可撐不住他一直站在那上邊等下去。再者……他都喝完了湯，早已忘了之前的事，又怎麼會記得自己要等誰呢。”

“……”

這樣的回答閻小六還當真從未想到。他被玄一的話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若是剛才那隻鬼不喝你莊子裡的人遞過去的湯呢？他豈不是就不會忘了，也不會過去了？”

玄一無語凝噎，徹底放下手中的書薄。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怔了一下，道：“不喝湯，入不得輪回，不得轉生。”她怕閻小六繼續問下去，道：“剛剛那隻鬼若是真心的想要等人，一直待在鬼界便是，他要等的那人總會來的，到時兩人一起轉生豈不是更好。這事鬼界衆鬼皆知，自然也不是隻有一隻鬼這麼做過，對此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剛才那隻鬼既想趕緊離開鬼界，又不願丢下他話裡要等的那人，想來對他要等那人也并非真心在意。”

閻小六心道：“确實是這個道理。”

玄一歎了口氣，道：“那碗湯不過是幫他做了取舍，不願意轉生的人，今日是站不到這河邊的。”

她的話音落下，閻小六又擡眼朝着橋上看過去。這時，果然看見了兩隻鬼牽着手走過橋的畫面。隻是他也沒有想到，那一對手牽着手過橋的，居然是那斷頭鬼和膽子有些小的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