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跪了!”姜綢缪立刻伸手去扶,當她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鲛人的肩時,鲛人頓時抖得更厲害了。
“仙師……仙師聽我解釋……咳咳……這顆鲛珠并非是我私藏的……咳咳咳咳……”
楚姝予實在太害怕了,她也咳得更厲害了,以至于咳得不斷幹嘔,本就慘白的臉色現在更是沒有血色,她甚至連跪都跪不住,歪頭倒在地上,左手還握拳在狠狠捶自己的胸口,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别咳了。
“别傷害自己!”姜綢缪一隻手握住鲛人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同時将鲛人從地上拉起來,另一隻手将桌上的止咳藥拿下來,她用牙咬開瓶蓋,将藥瓶口抵在鲛人的唇邊,灌了一口,再柔聲提醒道:“慢慢咽下去。”
其實當楚姝予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因為咳嗽而被毆打時,她就不是那麼恐懼了,她嘴裡含着的藥還沒咽下去,隻覺得這藥甜得發膩,她仰着頭,剛才咳得眼眶都紅了,她在盯着人渣看。
人渣的臉近在咫尺,即使她眼睛不好,那也将人渣的表情看清楚了。
人渣滿臉擔心和不忍,這是在心疼嗎?
為什麼人渣發現她私藏鲛珠而不惱怒?
明明前世人渣在她眼睛哭壞後,還多次拳打腳踢逼迫她再哭出幾顆鲛珠來着。
“對,慢慢含着,小口地咽,别嗆了……”姜綢缪放開鉗制住的細弱手腕,騰出手給鲛人拍拍背順氣,她想剛才自己也沒做什麼沒說什麼吧,怎麼就吓到鲛人了,難道是因為……撿的那顆鲛珠?
再想起鲛人方才的話。
她明白了!
“小魚,這本就是你的鲛珠,是你的财産,這怎麼能算私藏呢?我不要你的東西,這顆鲛珠你自己收着就好,剛才我感歎那句隻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珍珠,欣賞之心使然,絕對沒有任何想搶你鲛珠的意思。”說完,姜綢缪低頭左右找了找。
在鲛人跪地發抖之前,姜綢缪還捏着鲛珠欣賞感歎來着,當看到鲛人又跪地PTSD發作時,姜綢缪想都沒想,一把就将鲛珠丢了,先趕緊去看鲛人。
現在這顆鲛珠就躺在地闆上,外面的大雨還沒停,不算明亮的日光從窗子照進來,反射在鲛珠上,也難掩這顆鲛珠的皎潔熒光。
姜綢缪将鲛珠撿回來,她本想将鲛人的手攤開,放在鲛人的手心裡,但她不能去摸鲛人的手,便将鲛珠放在鲛人面前的地闆上。
鲛珠骨碌一下,碰到鲛人的腿停下了。
楚姝予也“咕咚”一下,将藥一口全咽了。
“物歸原主了,你自己收好。”姜綢缪說完,還站起來後退兩步,攤開雙手,再次表示自己真的沒有搶鲛珠的意思。
楚姝予雖然不咳了,她耳中卻還在回蕩人渣的話,這聲音在和前世的聲音“交相輝映”。
一邊是——“欣賞之心,物歸原主。”
一邊是——“廢物東西,快給我哭!”
一邊是溫柔寬慰,一邊是毒打咒罵。
這是人渣的前世和今生,為何都是因為鲛珠,差别卻這麼大?
這還是同一個人嗎?
“我扶你起來吧,地上涼……”姜綢缪已經伸手半天了,但她一想起剛才指尖觸碰到鲛人時,鲛人抖得那麼可憐,她就不敢輕易再碰了。
楚姝予的思緒在天堂和地獄中來回切換,她意識到自己此刻也許還在人間,她看着眼前的這隻手,人渣的手,她立刻将鲛珠雙手奉上去,盯着躺在人渣掌心的鲛珠,快速道:“仙師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的一切都是仙師的,這顆鲛珠本就該孝敬給仙師,請仙師收下。”
即使人渣不來搶,那她也不敢收。
姜綢缪卻蹲下,又一次将鲛珠放在楚姝予面前的地闆上,她語重心長道:“我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我沒有試探你,也沒有欲擒故縱,我不會搶你的任何财物,也不需要你拿錢交給我,我救你和你妹妹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說了我不會挾恩圖報,也不需要你報答什麼,你的鲛珠就自己留着好了,對了,饅頭好像涼了,我拿去廚房讓她們幫忙熱一下,地上涼,你還有腿傷,我先扶你起來吧。”
楚姝予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人渣的臉看,她看到人渣的唇瓣一張一合,人渣說的明明都是人話,但她怎麼聽不懂?
她聽懂了,是她不敢相信。
人渣前世把她騙得那麼慘,不就是為了錢嗎?
鲛人全身都是寶,把她榨幹所有價值後,就丢棄了。
現在人渣卻說……不要錢?心甘情願?
楚姝予見着這隻手已經伸到面前半天了,她觀察着人渣的臉色,她也小心翼翼地将鲛珠撿起來,握在手心,見人渣還是沒有反應,沒有一巴掌抽下來,也沒有一腳踹過來,那隻準備扶她的手臂,還是穩穩當當地立在眼前。
楚姝予咬着牙,攀着人渣的手臂,自己站起來了。
姜綢缪立刻端起饅頭出去了。
隻留下楚姝予一個人在房間裡。
其實饅頭不算涼透,姜綢缪以前幾乎沒吃過幾頓熱乎飯,生火做飯的炊煙會引來人搶奪食物,她大多時候都是吃生的和冷的,但她一是不想讓鲛人吃冷的饅頭,二是……留鲛人單獨緩緩吧。
剛才不小心又吓到她了。
姜綢缪将饅頭交給夥計,并表達加熱的意願後,就坐在大堂的角落裡等待。
一樓大堂的六扇大門呼呼灌風,姜綢缪抱住了雙臂。
現在右手不抖了,但還是疼,好在精神值回複了。
她看向客房關着的門,兀自又歎了一口氣。
她回憶起原書中,關于人渣毆打鲛人,逼迫鲛人交出鲛珠的情節。
從鲛人的反應她就能知道,可憐的鲛人被人渣毒打得多麼慘,以至于一提鲛珠,差點把鲛人吓暈。
饅頭熱好的同時,她點的雞也做好了。
姜綢缪幫忙給夥計開門,她讓夥計先進去。
房間裡,楚姝予臉上的驚慌失措消失了些,但仍舊有許多不安和緊張。
她剛才獨自留在房間平複心情,但她卻更疑惑了,還不等她想明白人渣到底為何那樣時,人渣又回來了。
進來的不止是人渣,還有回鍋熱一下的饅頭。
還有香氣。
當她聞到空氣裡的肉香時,她還朝着門口的方向用力嗅了嗅,連蒙着一層白翳的眸子仿佛都亮了一分。
鲛人在海裡是掠食者,海裡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楚姝予在上岸之前,盡管母親去世了,但也把自己和妹妹養得好好的,自從帶着妹妹逃上岸,沒吃過一頓飽飯不說,連尾巴和鱗片都失去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不成魚形。
此刻聞到肉香,她的心裡動了動,但她不敢去看。
前世人渣頓頓大魚大肉,但她隻能在一旁看着,人渣會把好吃的全都吃掉,剩點殘羹冷炙的邊角料給她吃,更多的時候人渣會把飯菜全部吃光光,那她隻能餓着肚子收拾盤子端出去。
客棧夥計上完菜就出去了。
姜綢缪關上門,順手将床邊地闆上的貓爪拂塵撿起來放進袖中,再去洗了手,畢竟手上還有灰塵,她洗完手見到鲛人還站在原地發愣,怎麼感覺她離開房間之前,鲛人就站在這裡來着。
“楚姝予?你要不要也擦擦手?剛才鲛珠都沾了灰,快洗手來吃飯吧。”姜綢缪将摞在一起的筷子分出一雙放在另一個碗上,然後就用期待的目光看向鲛人。
楚姝予一聽到“鲛珠”兩個字,腦中就有一片嗡鳴之聲,可是這一句隻是提醒她剛才手髒了而已。
“是是……”楚姝予喏喏道,一瘸一拐地去洗手了。
在楚姝予沒落座之前,姜綢缪就像是一個課堂上認真聽講的小朋友,坐得标版溜直。
楚姝予轉過身,看到人渣也沒動筷子,正在等她,吓得她趕緊加快腳步往桌邊走來。
她本就一瘸一拐的,這加快倒弄的那幾步,就像是小貓咪看到開罐罐,蹦跶着跑過來。
姜綢缪低頭勾了一下嘴角,覺得鲛人更可愛了,她見鲛人坐下了,拿起筷子。
“吃飯吧,多吃點。”
裝着雞的碟子是擺在楚姝予面前的。
楚姝予在想自己是不是坐錯位置了,但這位置是人渣先坐的。
姜綢缪拿起筷子還沒夾菜,她歎氣道:“都跟廚房說了别放蔥姜蒜,她們給忘了,下頓我再多提醒一次,折騰一早上了,快吃吧。”
說着,姜綢缪用還沒用過的筷子,幾下就将菜裡的蔥姜蒜都挑出去了。
畢竟鲛人的眼睛不好使,省得她小心翼翼挑半天還夾不到小蒜碎。
這回姜綢缪大口吃饅頭,但她沒吃肉菜,她不夾,鲛人也不敢夾,她無奈道:“這就是點給你吃的,你失血過多,得吃點肉,我吃完了,有點事出去一趟,你自己吃吧。”
一個借口反複地用,楚姝予早就猜到了。
人渣所謂的“有點事”,就是出去躲一下對吧?
楚姝予看着人渣起身就走的背影,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叫住道:“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