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詳着銅鏡内的面容,要說魚若對什麼最滿意,那一定是自己的臉,豔麗多姿,如海棠頹醉,因這副容貌,就算讨厭自己的人,見到她這張臉也會失神,露出癡迷。
她笑意盈盈,鏡子裡的美人也跟着笑起來。
“想到什麼,笑的這麼開心?”
頭上傳來冰涼觸感,明黃的身影與魚若的笑臉一起出現銅鏡裡,晚往上看那是一張俊美冷漠的臉。
對上魚若的笑臉,晏嬴冷淡的眸光一下柔和,他骨節分明的手執起木梳,就這樣為魚若梳起頭。
木梳從頭頂往下,明明梳的是頭,魚若卻覺得是自己的背,木梳往下,她的背也跟着一點點酥麻。
魚若呼吸漏了幾拍。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唯有親人之人才可以觸碰。
除此之外,那隻有夫君。
魚若再自戀,也不敢想天潢貴胄會喜歡自己,陛下這樣俊美,學富五車,身份尊貴的人怎麼會喜歡她,除非他瘋了。
可是,如若不是喜歡自己,陛下這樣守規矩的人怎麼會給自己梳頭,他不可能不明白這個舉動的含義。
魚若内心糾結,借着鏡子偷偷打量後方的人,晏嬴站在她身後,光透過窗杦,落在他眼中,棕色的眼珠染上陽光的溫暖,他就這樣慢慢,一點一點的梳下去,仿佛做着最重要的事。
“梳疼你了?”
晏嬴冷不丁出聲,陷入思考的魚若忽然回神,晏嬴放輕力道,“朕以前隻會舞刀弄槍,第一次拿這個精小的東西,弄疼你了,與朕說。”
太怪了,太怪了。
陛下最懂規矩,他不可能不明白一個男子給女子梳頭的含義。
魚若像叢林裡,被蛇,豹子,鹿追趕過的兔子,遇到老虎後,那種熟悉的被追捕感,讓她耳朵高高豎起。
她尬笑着轉過身從晏嬴手裡拿過木梳,“陛下您這個師傅也太稱職了,不僅教我讀書,還給我梳頭,不過我還是自己梳,不能養成爛性子,丢師傅您的臉。”
魚若幹笑三聲,不看晏嬴一眼,頭低下一直在胸前的頭發來回梳。
“你這樣梳,會打結。”晏嬴看着魚若來回上下,發絲聚在一處,亂成一團。
“啊?”魚若瞧去,頭發在耳邊梳得炸毛。
“還是朕來。”
晏嬴手伸出去,想要接過,魚若騰一下站起,結結巴巴道:“陛下,我想起了我今日約了人,晚膳我怕是不能陪陛下。”
說完,魚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晏嬴伸出的手停滞在空中,遲公公見到魚娘子跑出去,進來看到就是陛下晦暗不明地收回手。
“陛下?”遲公公小心翼翼過去,試探出聲。
晏嬴着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還殘留這着發絲的柔軟。
“陛下,要不要将魚娘子請回來?”
遲公公見陛下一直不出聲,以為魚娘子拒絕他的舉動讓陛下惱怒了,心裡越發膽顫。
晏嬴雙手負于背後,望着門口抽芽,努力擠出花骨朵的桃樹,“不用,是朕吓到她了。”
*
“娘子,遲公公不是傳話說您今日在養心殿用膳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連兒端來茶水,魚若顧不上燙不燙一口飲盡,好在連兒貼心,茶水是溫的。
“還要。”
魚若喝完不解渴,推了推茶盞,連兒一邊倒茶,一邊觀察娘子的臉色。
臉頰紅彤彤,眼裡似乎有些無措和羞澀,加上娘子是從養心殿出來,連兒借着倒茶的功夫,問道:“娘子,可是陛下……”
“沒有,什麼也沒有,陛下什麼也沒有做。”
魚若激動起來,她咕咚咕咚喝下茶水,連兒來不及驚訝,魚若站起來往軟榻去。
她脫下鞋,在擺放時,她忽然看見一雙珍珠繡花鞋,那是她的救命恩人給她的。
因為一直想不起人的樣子,魚若一直無法報恩。
可不知為什麼,閃過的零星記憶中,那個模糊的身影與陛下重疊。
不可能,那個人怎麼可能是陛下?
魚若為自己的荒謬想法發笑,可内心又隐隐不安。
如果真是陛下呢?
魚若躺在軟榻上,看着榻頂閉上了眼。
漆黑的走廊,令人害怕的追趕聲,地闆忽然變的陰暗潮濕,水滴滴答答落下,她的腿越來越軟,她想要站起,但是地上出現了泥潭,她越掙紮陷入越深。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近,積起的水漫過她的喉嚨,她揚起頭,黑影籠罩她,追趕她的人追上了她,枯枝般的手在她臉頰。
然而,比那雙手更快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溫暖有力的懷抱将她脫離泥潭,霎時,泥潭消失,水滴停止,黑暗從走廊褪去,光進來了。
在一片光明中,魚若看清了他的臉。
俊美聖潔如青山。
是晏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