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繼續走吧。”

他們三人搭乘電梯繼續往下，西蒙茲領着他們走進一個房間。房間的正面是一片強化玻璃，大概是監看用的主控台。玻璃外就是一座試驗場，寬敞得仿佛要挖空地心。

試驗場中有三架塗裝與異端非常相似但結構又不一樣的MS分散站着，并以一種不算慢，但絕對不夠快的速度做出擡步、舉槍等動作。

基拉跟在卡嘉莉後面默默走向玻璃，西蒙茲通過主控台的麥克風呼叫：“阿薩奇、朱莉、瑪尤拉！”

擴音器立刻傳來高而細的聲音：“是——！”

“啊，卡嘉利小姐？”

“這麼快就回來了？”

“哎呀，你們看！她帶了個小帥哥回來！”

被三個MS巨大的眼燈同時“盯上”，基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卡嘉莉接過話筒，清清嗓子：“好了少說幾句。介紹一下，這位是基拉·大和，強襲的駕駛員。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将幫我們改進村雨的操作OS。”

“诶——？”

——村雨？！

在女孩子的驚訝聲中，基拉猛地轉頭看向卡嘉莉，後者吐了吐舌頭：“誰說護身符隻有一個？那麼多年了還不許奧布更新換代啊？”

***

等同于強買強賣——曙光社按時修好了大天使号并送上補給，但基拉每天24小時除了睡覺幾乎都在曙光社地下敲鍵盤。

不過瑪琉等人也完全沒有拒絕的立場，大天使号破爛得飛都飛不起來，哪怕巴基露露也說不出“我們劃船去阿拉斯加”這種話。

又是一天勞動完畢，基拉調整好村雨的參數，剩下的交由自然人測試員接手。如果她們能按預想的速度完成動作，就說明這部分改進成功了。

卡嘉莉這些天也幾乎全泡在這兒，甚至親自下場測試過。她見基拉更新完數據後還不走，還留在測試間裡，怔怔地看着玻璃後的試驗場，連多利鳥都無聊得在他頭上直蹦，不由問道：“幹嘛不回船上？都這個點了，很快該吃晚飯了吧。”

基拉猶豫了下才道：“嗯……那我走了。”

卡嘉莉看着他拖拖拉拉的腳步，腦子一轉，脫口道：“你不想回大天使号？”

基拉動作一僵：“啊……呃……也不是……”

這兩天，托爾他們紛紛與父母見上了幾面，基拉私下與瑪琉等人談過後，他們再一次給這些少年兵發放了退伍許可——雖然是口頭的，但瑪琉和穆都支持這些學生以MIA的形式退出這場他們本就不該參與的戰争，甚至連最看重軍規的巴基露露都默認了。

然而，那天晚上基拉歸艦後，托爾和米莉、塞伊他們笑着跟他說，他們不打算現在退伍，因為“基拉無論如何都要駕駛強襲去阿拉斯加的咯？”、“沒有基拉，大天使号恐怕去不了阿拉斯加吧。”、“我爸媽都支持我的選擇。”、“沒關系，到了那裡，我們和基拉一起退伍，一起回奧布。”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話，但不像在宇宙中、第八艦隊與紮夫特開戰前的那次，這次基拉聽見這些話，心冷得徹底。

所以，當早上芙蕾再一次來他房間外堵他的時候，基拉停下腳步，沒像之前一樣找理由離開。

他聽着芙蕾先磕磕絆絆的解釋，看着她聲淚俱下地道歉，眼前浮現的卻是夥伴們笑着與自己說要與自己一同退伍的臉。

芙蕾道歉完，半天沒從基拉那裡得到一個字。她有些驚心膽顫地擡起頭，卻見這個被塞伊等人描述為害羞、善良的少年此時眼神空洞，聲音輕飄飄的：“芙蕾，你為什麼要志願參軍呢……為什麼不放托爾他們退伍？”

為什麼當初要支援參軍？為什麼不讓他們退伍？為什麼，不讓其他人遠離戰場？

因為……因為他們還有父母？因為他們說笑着去見父母時輕快的腳步？因為他們談起“家”時臉上滿溢的幸福？因為……因為……

“你在說什麼啊，基拉君。”芙蕾強笑着，卻沒意識到自己眼中有淚水滾落，聲音也開始顫抖：“我怎麼可能不讓他們退伍呢，是大家都很擔心你啊……”

基拉逃避似的撇開臉去，隻覺得自己的眼眶也在酸痛，輕聲道：“你别這樣，芙蕾……你和塞伊他們……你們是無辜的……”

“你、你在說什麼……”芙蕾勉強維持着嘴角的笑：“好了……我聽艦長說，基拉君的父母也來了曙光社，基拉君為什麼不去看看他們呢？”

聞言，基拉用力閉上眼睛：“……我就不去了。”

也不知是這句話成了壓斷芙蕾已經脆弱至極的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别的什麼觸動了她，她臉上的笑消失了：“……你是在可憐我嗎？因為我沒有親人可見？”

“……沒有，我……”

“可憐的基拉……”芙蕾眼中流出的淚水一滴一滴地順着她瘦削的下巴落在她的衣襟上、地闆上，她喃喃道：“說好了要保護的人保護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人死去，明明不想戰鬥，卻不得不一次次坐上殺人的兵器……”

芙蕾忽然擡高了聲音，近乎尖叫：“無論是紮夫特還是地球軍，你的手上已經沾滿了血！我爸爸也是！都是你害死的！你殺死的！”

基拉瑟縮了下，嘴唇顫抖，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聽塞伊說過，芙蕾的父親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誠然大西洋聯邦的前外務次官不可能沒給女兒留下錢财，據說芙蕾在奧布也有不少房産等着她繼承，可她卻根本不願踏出大天使号半步。

芙蕾那雙漂亮的眼睛在無聲地哭，口中卻在笑：“所以，可憐的基拉必須戰鬥到死，為了他的朋友去死戰，為了保護他們，拿出所有的力量，殺光那些紮夫特，最後戰死，這才是你的命運。”

基拉一雙紫色的眸子裡淚水終于落下，他閉上眼睛：“……我會的。”

回想起那個早晨，基拉原地躊躇了會兒，歎了口氣：“我現在回大天使号。”

卡嘉莉懷疑：“你沒事吧？”

“我沒事。”

基拉大步向外走去，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從赫裡波利斯至今的一幕幕……赫裡波利斯上的Ginn、阿爾特彌斯要塞、救生囊、第八艦隊、維多利亞港……

他或許可憐，可戰争中的人誰又不可憐呢。其實，在奧布領海外的一戰中，他曾有機會徹底廢掉決鬥高達與迅雷高達，至少也能重創他們，但他沒有這麼做，哪怕代價是大天使号被逼入絕境。

或許隻是不想再殺人，不想再制造悲劇……可是，無論他現在怎麼愧疚，怎麼避免，怎麼彌補，他的手已經如芙蕾說的那樣，沾染了他人的血。

站在向上的電梯上，基拉低着頭想道，果然他隻有戰死這一條路可走……所以他才不想見父母啊，他怕見了他們，自己會忍不住質問，為什麼要讓自己成為調整者，如果自己不是調整者，是不是就不用被迫背負這一條條人命……

“Tori~”

多利清脆地叫了一聲，站在基拉腦袋上，啄了啄他的頭發。

“哎……疼……怎麼了？”

“Tori——”多利又叫了一聲，忽然呼啦地扇動翅膀向上飛去，翠綠的雙翼展開，飛向通往地面的閘門。

基拉追着它跑上電梯，緊張喊道：“多利，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