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室内溫暖的燈光一閃，冷色的光透過落地窗洩入，打在窗邊卡座裡的兩人的側臉上。

對面建築的側牆上剛才還在播幻燈片的大屏幕換成了新聞速報，主持人平靜的面容伴随旁邊的畫面播出。

“今日下午16點30、紐約時間12點30許，國防委員赫爾曼·古德代表最高評議會将奧爾巴尼妥協案駁回。地球聯合提出的第二條、第五至十一條等，不符合plant立國的基本原則與綱領，侵犯了我國的農業、工業、軍事、外交等領域的自主權……”

在北美紐約開展的奧爾巴尼和談是最近的熱點，但幾乎沒有人認為和談能成功。用薩拉議長的話來說，這都是地球聯合為了拖延紮夫特的勝利的計謀，而地球聯合确實也沒在提案中給出足夠多的誠意。

說是妥協，其實僅承認了plant的部分自治權，其他都要繼續回到理事國的管轄之下，哪怕克萊因派都無法苟同。

薩拉議長顯然明白這一點，他正等着地球聯合口出狂言，好讓他的割喉作戰順利通過。

新聞結束，緊接着是艾薩利亞·玖爾的演講直播，伴随着地球上前段時間剛剛結束的戰争畫面、對地球軍目前的戰力、軍事部署和調動的分析，這都是在為割喉作戰打輿論基礎。

新聞和演講并沒持續很長時間，杯子裡的冰激淩還沒融化多少，大屏幕就換下了這些令人神經緊繃的東西，換上調整者都愛看的粉紅|歌姬。

但因新聞引發的讨論不會就此停止，甜品店裡許多學生的聲音并不小，人人都認為紮夫特該主動出擊、給地球聯合一點顔色看看。

基拉握着吃雪糕的小勺子，眼前聖代還剩一半，他卻感覺喉嚨被掐緊了似的，難以下咽。

“叮”~

輕微的敲擊聲傳來，基拉擡頭看去，拉克絲捏着根巧克力棒輕輕敲了下杯沿，再蘸上冰激淩和草莓果醬。

“要吃完哦，不浪費食物是種美德。”她咬了口巧克力棒，眨着眼問道：“不合口味？是巧克力太甜了嗎？”

看她的意思，好像在說你不吃巧克力棒就給我吃吧。基拉趕緊舀了勺冰激淩繼續：“沒有，很好吃。”

拉克絲笑眯眯地吃完巧克力棒，出來玩的心情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她一邊小口小口品嘗着難得的冰品，一邊說：“就算要憂愁，也等到吃完之後再愁吧。認真享受才是對食物的尊重啊。”

聽拉克絲這麼說，基拉若有所思，繁雜的思緒也慢慢平靜。

***

拉克絲根本沒對奧爾巴尼妥協案抱任何希望，卻也沒料到薩拉議長能急迫到這種地步。

消息傳來的時候她還在午睡。這些天陪基拉修養，拉克絲暫停了平日裡的諸多活動。剛好尼高爾和雷都在地球，她寫了詞也沒人編曲，幹脆把筆一扔，就當這是段難得的假期。

這天下午，拉克絲拿着本調整者的自傳在看，基拉坐在她對面看一本plant的科技雜志。可能是午飯後血糖有點高，也可能是午後溫室裡的陽光與濕度太過舒适，拉克絲不知不覺地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基拉注視着她的睡顔看了許久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雜志上。

緊急新聞的播報聲驚醒了她，拉克絲擡頭看去，基拉已經放下了雜志，神情肅穆地看着玻璃牆上的一方屏幕。

3月22日，和談基本破裂。23日，Plant最高評議會再次對“銜尾蛇作戰”進行表決，十一票同意一票棄權，而國内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支持。

作戰通過的那一刻起，紮夫特就有條不紊地開始行動。大量MS被裝進空投包，無數運輸艦載着調整者士兵從plant群星去往地球。卡潘塔利亞的紮夫特也紛紛登艦升空，來到軌道降落的适宜高度。

銜尾蛇作戰在提出時，其目标就是切斷地球軍大規模進入宇宙的通道。現在巴拿馬被由紮夫特支持的南美奪回，高雄在東亞的控制下逐漸減少軍事使用。隻有維多利亞，讓有“沙漠之虎”稱号的安德魯·巴爾特菲爾德慘敗，現在正是紮夫特的眼中釘肉中刺。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銜尾蛇作戰的目标會是維多利亞，卻沒想到薩拉議長想“割”的”喉”是地球軍總部——JOSH-A阿拉斯加！

不僅參加作戰的士兵十分驚訝，連目前還在評議會内的幾個克萊因派成員都紛紛打電話給希格爾和拉克絲，擔心有之憤怒有之。帕特利克·薩拉欺騙了評議會，擅自作出決定，且不說可能到來的外交問題，萬一作戰失敗……

老友背叛了自己的最後一點信任，希格爾的憤怒與失望不言而喻：“帕特利克這麼做太過激進，萬一發展成全面戰争，紮夫特哪來的資源跟地球對抗！外交肯定會受到沖擊，‘幫助盟國奪回宇宙港’和‘主動襲擊敵軍總部’是不一樣的，盟國都會重新考慮plant作為一方勢力的野心……”

畢竟有心理準備，拉克絲比他們冷靜得多：“地球軍剛把大批艦隊調離阿拉斯加，從戰力上看，紮夫特幾乎沒有失敗的可能，眼下必須考慮的是地球軍會不會重演世界樹之戰的慘劇。”

一通電話會議結束，拉克絲發現基拉已經不在座位上了。但他并沒有走遠，站在玻璃溫室外凝望着遠處的湖泊。

天色開始變暗，拉克絲推開玻璃門，走了過去：“快到下雨的時間了。”

“……我要走了。”基拉轉過身來，眼下有一道淚痕。

拉克絲看着他的臉，彷佛早已猜到他會這麼說。忽然她擡起手向基拉伸去，拇指與他的臉頰一觸即分，隻餘點點溫熱殘留。

她感受着指間的濕意，問道：“你要去哪裡呢？”

與其說問，不如說是确認。

“去地球……我得回去。”

拉克絲平靜地直視基拉的眼睛：“為什麼？你一個人回去，戰争也不會結束。”

這是事實，沒有軍隊也沒有武器，縱使千方百計地降落在地球上，又能做些什麼呢。

但基拉心中已有決意，他眼底還盛着淚，說出的話卻平和堅定：“我或許什麼都做不到，可是如果什麼都不做，一切都不會改變，一切都不會結束。”

拉克絲：“即使這不是你的責任？”

基拉露出了一點笑意：“我出生在了這個世界上，是調整者的一員，更是人類的一份子，我有責任。”

“我們區分了敵我，自顧自地交戰，為此殺死任何人都正常的……僅僅因為‘敵對’，就不得不殺戮……”

就像阿斯蘭殺死了托爾，而自己也殺死了阿斯蘭的同伴。這是不對的，然而放在當時的情境下，他們似乎又“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不這麼做了反而是錯誤。阿斯蘭如果不殺自己，他就背叛了紮夫特，如果自己不對阿斯蘭動手，大天使号就會被擊毀。

“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非得和什麼戰鬥才行……現在，我終于稍微明白了。”

聽到這裡，拉克絲微微睜大了眼睛。

——人需要對抗的，從來都隻有他們自己。

基拉笑了笑，他隐約感受到這段時間拉克絲在擔心什麼，她并不擔心自己會迷失在戰争中，她擔心他會被自己内心的重擔壓垮。

這幾天在plant的和平生活并沒有抹平他的傷痛，卻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甯靜。現在再回想起大天使号、想起自己的朋友們、想起阿斯蘭，他已經不會再沉浸于悲傷之中，反而更多地會想起他們的好，想到曾經快樂的時光。

這令他更加堅定。

拉克絲看着眼前的少年，無論經曆多少次，她永遠會為人類的意志所震撼。從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尼高爾，到再度坐上MS的雷，最後是她面前的基拉……

殘酷的現實與接踵而來的磨難沒能折服他們，隻令他們愈發堅韌。

“我知道了……”拉克絲緩緩地說，現在輪到她下定決心。

“艾利斯先生，請幫我聯系父親，讓他‘注意安全保重身體’，照顧好母親。再幫我準備一套紮夫特紅衣。”

“狄娜，包括薩拉議長在内的四位國防委員現在在哪？請把定位發到我的終端上。再聯系達哥斯坦，确定軍械庫和雅金杜維防線的狀态。”

“維克特，請聯系‘工廠’，通知卡潘塔利亞那邊我們的成員，讓他們盡量聯系上下降阿拉斯加的人員，後續作戰可能需要他們配合。”

指令有條不紊地下達，同時拉克絲自己也拿出通訊器發了好幾條信息，一切都準備好後，她對基拉微笑：“跟我來吧。”

哪怕清楚地知道眼前少女有着與秀美的外表絲毫不符内心，基拉還是會為她現在的利落和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沉穩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