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

雷發出微弱的聲音，戰鬥結束後他并未受到良好的治療，大腦昏昏沉沉，呼吸間肺腑悶痛，口腔裡一股血腥味。

克魯澤站起身，動作輕柔地用沾濕的棉簽濕潤雷幹裂的嘴唇。

“雷，你知道麼，紮夫特的MS駕駛服其實并不适合我們。”克魯澤語調悠然，如果忽略他們身處的地方，大約誰都會以為他是個關心病人的家屬。

“調整者的駕駛服是給調整者設計的，而我們……呵呵，不是調整者。所以你穿的駕駛服，抗G性、隔熱性根本不夠，炮戰就罷了，一旦駕駛MS近戰……負G力會讓我們的大腦輕易地缺氧缺血，正G力會讓我們腦内血管破裂……”

說着，克魯澤擡手在眼前比劃了下：“眼球因為過度充血，所見事物都變成血紅色。雷，你見過這樣的場景嗎？”

不用他說，雷眼前的一切都還泛着淡淡的粉色，視線要聚焦起來十分困難。

克魯澤：“我上次已經說過了吧，你已經是個成人了，要會照顧自己。”

雷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可是，你們從沒教過我這些。”

克魯澤頓了下，說：“也是。”

他在雷的病床後來回踱步，問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透過模糊的視野，雷隻能看見右邊一排病床隐沒在昏暗中，遠處的地面上滿是玻璃碎片，應該是用來裝藥品的玻璃櫃裂成蛛網狀，上面有類似血液幹涸的痕迹。

不等雷回答，克魯澤繼續用那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這裡是你我被制造出來的地方，L4孟德爾，人類基因調整實驗室。”

雷聲音嘶啞地說：“為什麼是這裡？”

克魯澤：“問題不應該是為什麼是這裡，應該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論是對制造出他們的人來說，還是對克魯澤自己。在哪裡是不重要的，從地球到宇宙，不同的地方同樣的事一直在重複。

雷換了個問題：“你到底想做什麼？”

克魯澤沒有被面具遮住的下半張臉在微笑：“我想做什麼，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對克隆人來說，被發現無法繼承‘自己’後，唯一的歸宿。”

就像現在他看着雷一樣，時間倒退十幾年，阿爾·達·弗拉格也是這麼看着他的。被打上失敗品的烙印，靈魂毫無價值，僅剩的是相比老弗拉格健康的軀體。

也與當年的克魯澤一樣，雷并未表現出驚惶，而是用與年紀不符的目光看着手握宣判權的人，說：“‘我’的作用，僅此而已麼？”

老弗拉格當年是怎麼回答他的呢？克魯澤回憶，但他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沒過多久，弗拉格莊園便陷入火海。

沒有得到答案，雷又問道：“我對你的價值，隻是一個活着的器官庫而已？”

當然不止這樣，克魯澤看着病床上的雷，腦海中出現的卻是當年雷剛從培養倉中出來的情景。那麼小，那麼脆弱，對世界的險惡一無所知……或許老弗拉格也是這麼看自己的，所以才認為他是個失敗品。

但雷不是失敗品，明明基因一樣，雷卻有着無可比拟的好運氣。他已經擺脫了早早衰老的結局，才華橫溢，不僅是駕駛天賦、寫出來的詞曲也不比調整者差。

克魯澤曾以開玩笑的語氣說，自己也是拉克絲的粉絲啊。說這話時，他心裡想的是，原來自己還有音樂上的才能，他竟然沒有發現。

當然不隻是器官庫而已。哪怕作為器官庫，沒有了基因病的雷也能讓他活得比預計中長得多。從輸血開始，一點點換下他這具軀殼内腐朽的髒器……他雖不至于因此獲得新生，卻能從死神口中搶下更多時間，去完成野望！

雷躺在病床上，身體因傷痛和麻醉動彈不得，他隻用那雙與克魯澤相同的藍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克魯澤忽然轉過頭去，避開雷的視線。

他慶幸自己還戴着面具，在雷的目光下，他感到無所遁形。

雷看着克魯澤，低聲道：“你如果已經作出決定了，那就拿去吧……我隻希望……”

***

L4宇域内的戰鬥已經進行了好一會兒，永恒号卻因為整備未完成仍停留在港内。

巴爾特菲爾德面色沉沉：“真沒想到紮夫特居然這麼快就追了過來。”

迪蘭達爾占據了戰術台邊的一張椅子，手背撐着下巴，并不意外：“與其說追過來，不如說是被預判了。”

他也是沒想到，自己安安靜靜過了這麼些年，一出頭就栽在老友手中。

拉克絲回到艦橋，見她進來，巴爾特菲爾德問道：“本艦内還有MS不是麼，我們是先等等，還是……”

拉克絲斟酌地回答：“這條船也要出擊，但……”

她的目光轉向殖民星内部，迪蘭達爾看懂了她的意思，驚訝：“你要親自去？”

他以為以拉克絲的身份，能來到孟德爾已經很有誠意了，完全沒必要以身犯險。

巴爾特菲爾德笑了一聲：“同樣的問題我早就問過了，我們的歌姬可不是能安心在後方等待的類型啊。”

被迪蘭達爾意味深長地看着，拉克絲苦笑，下降卡潘塔利亞與面對克魯澤仍是兩碼事。

“不過，我們如果要行動就得盡快。”巴爾特菲爾德說：“外面的狀況似乎并不好。奧布的公主、正義正在與不明機體對戰中，自由、強襲、暴風與異端小隊正與決鬥、Ginn、慕拉沙美小隊交戰。目前看來戰力是平衡的，但萬一有其他意外發生……”

“平衡就會被打破。”拉克絲接過話頭，她話音未落，永恒号CIC突然報告道：“強襲脫離戰鬥！重複一次，強襲脫離戰鬥，正在返回孟德爾宇宙港。”

永恒号旁邊，藍白相間的機體簌地飛了過去，頭也不回地進入殖民星内部。

巴爾特菲爾德驚道：“他這是在幹什麼！”

迪蘭達爾卻若有所思，穆·弗拉格？人與人的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CIC仍在接收來自外界的實時戰報，轉述給衆人：“慕拉沙美小隊撤退，不明艦撤退。暴風已離開最大通信範圍，決鬥、Ginn追蹤失敗。大天使号傳信稱探測到附近宇域有艦影，以及MS三架！”

拉克絲急切道：“自由呢？基拉在哪裡？

不等CIC回答，來自基拉的通訊已接入永恒号，有着藍色羽翼的自由飛進宇宙港：“穆先生說有紮夫特在殖民星内，迪亞卡暫時聯系不上，阿斯蘭和卡嘉莉那邊也被地球軍纏住了，我先跟……去……看……”

自由的速度太快，有效通訊距離眨眼就過，自由消失在港内，連帶通訊也隻剩嘶嘶啦啦的電流聲。

拉克絲登時站起身，朝電梯口飄去：“我現在進入孟德爾！”

巴爾特菲爾德也從位子上起身：“那我來駕駛！”

“不。”拉克絲神情嚴肅地拒絕：“巴爾特菲爾德隊長請留在這裡，由我駕駛就好。”

巴爾特菲爾德以為她在開玩笑：“您駕駛MS？”

“放在昨天這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拉克絲微微一笑：“但今天不一樣，有人幫我帶來了必要的東西。”

感謝卡嘉莉，她不是一個人真是太好了。

***

L4宇域，在遠離大天使号與草薙号的另一處戰場上，三架機體你來我往，緻命的光束射線照亮了這片廢棄之地。

一架外形與正義高達相似的淺紅機體用光束劍逼退初号機，正義高達緊接着補上一槍，讓初号機不得不與淺紅機體拉開距離。

“你怎麼來了？！”

“是西蒙茲主任通知我……不，這是我要問的！你作為指揮官，怎麼能親自來前線！”

“無路賽！”

正義的肩部兩門炮齊射，光束回旋镖從初号機身後襲來，後者隻能放棄攻擊，躲過光束後用槍挑開回旋镖。

阿斯蘭緊張道：“而且你怎麼在聖盾裡？！”

卡嘉莉大聲道：“這可不是聖盾，别混為一談！……确實也是用聖盾的備用零件做的，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你後面！”

阿斯蘭把推進踏闆一踩到底，驟然提速躲開來自初号機的光束，轉旋回身，兩把光束劍合并為長槍，朝初号機沖去。初号機卻并不戀戰，它的目标始終隻有卡嘉莉現在駕駛的淺紅的“聖盾”。

正義攔在聖盾跟前，光束長槍與初号機的槍尖撞在一起，迸出刺目的火光。阿斯蘭吼道：“你退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