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異樣又熟悉的感應……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MS機體，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基拉看着那台白色機體，後者頭部正對着自己，慢慢從碎石間飛了出來，将完整的機身暴露在他眼前。

“……強襲？不，Gundam？”

主基調白色，頭頂紅色V字型天線，胸部背部部件灰色，整體跟G系列非常像。但它的右手和右腳有明顯的換修痕迹，肘部和膝蓋以下都是灰藍色的。

為什麼換修後不統一塗裝？這個疑問剛冒出來就被基拉摁了下去。除了可以調整顔色的ps/vps裝甲，大剌剌地把換修痕迹暴露出來，說明駕駛者根本不在意暴露自身機體的過去，甚至還引以為傲。

不是傷疤，而是勳章。基拉心想，看來對面是個對自身實力相當有自信的人。

正想着，對面的MS動了。不同于紮夫特制式光束步|槍，白色MS手中的槍更外形更粗犷，也更……

基拉猛地踩下踏闆，自由背後的推進器藍焰吞吐，躲過了這道光束。他不打算跟對面糾纏，閃避的同時已經瞄準對方，一經鎖定立馬開火，五門炮口同時轟向對面。

如果是一般敵人，這五門炮足以把對面削成人棍。方才自由飛過的戰場上還飄着幾架隻剩軀幹的MS，還有他們引擎與主炮防空炮都被打爛隻能飄在宇宙中束手就擒的母艦。

但眼前的白色MS顯然不是個普通雜魚，面對基拉的攻擊，白色MS所做的僅僅是側身、低頭，三道光束兩枚磁軌炮便擦着它周身落空了，擊中它身後的星體。爆炸的白光映着MS的身影，它重新擡起頭，仰視不遠處的自由。

基拉呼吸微窒，他的攻擊模式被對方完全看透了。

這并不奇怪，早在他開始堅持不打駕駛艙的時候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自由高達的攻擊模式一向有迹可循，紮夫特軍校的學生們能歸納出他的習慣，敵人也能。

白色MS仍沒有其他動作，隻是再度擡起手中的光束槍。

遠程不行那就近戰，自由收起光束槍，拔出腰後光束劍，羽翼展開，簌地朝對方攻去。

不過百米的距離眨眼便無，白色MS在這須臾之間點射三槍，自由收翼旋轉躲開，光束劍自上而下揮向白色MS的頭部。

面對這一劍，白色MS所做的隻是擡起左臂擋了上去，通常MS左臂上都裝有防盾，但這台MS左臂上沒有盾牌，而腕背上多了一枚金色三角立體裝置。

光束劍劈下，一面正三角形光幕從白色MS腕前展開，同時背後推進器大開，竟以靜止的姿态牢牢擋住了自由帶着速度與慣性的一擊。

基拉看着屏幕中的熒熒光幕一愣，這不是光束盾嗎，阿爾特彌斯之傘？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光幕後的白色MS光束槍槍口已經對準了自由。須臾之間，基拉腦中想的是，光束盾作為防禦手段幾乎沒有缺點，隻可惜不能同時從盾後進攻。

這幾乎是所有MS駕駛員的常識，但基拉隻感到強烈的不妙，駕駛艙内警報響起之前，他已經下意識地控制自由完成了閃避動作。一道光束從光束盾後面穿過光幕，擦着自由落在小行星帶内炸開。要是自由再躲慢那麼幾毫秒，被擊破的就是它的駕駛艙。

單相光波護盾，歐亞聯邦将阿爾特彌斯之傘之再度改進，令機體展開護盾的同時能夠從内部攻擊盾外目标。裝備有這種護盾的機體僅生産了三台，而這三台失蹤的失蹤、擊墜的擊墜，目前都不在歐亞聯邦手中。

上一個面對這種特殊光束盾的人還是蜜納和她的小隊，這台白色MS也的确不是什麼雜魚，而是消失已久的亥伯龍1号機。它的駕駛員是歐亞聯邦前特殊部隊X的特務兵——卡納德·帕爾斯。

比起在吉布利路的幫助下奪得亥伯龍3号機的吉納·薩哈克，卡納德·帕爾斯對亥伯龍高達的理解與戰鬥能力完全不是吉納能比的。

他不等閃避後的自由重新調整姿态，左臂仍撐起光盾，方向一轉，反手砸向自由。自由及時舉盾，實體盾與光束盾相撞，亥伯龍卻同時拉滿了推進器，出力暴增，竟以一股蠻勁把自由生生撞飛了出去，機體震動不已。

“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基拉·大和！”

亥伯龍的駕駛艙内，駕駛員一雙深紫色的眼睛盯着屏幕中被他撞得無法穩定姿态的機體，本該憤恨、冰冷的語氣中卻染上了複雜的情緒。

“下一槍就結束了……？”卡納德喃喃道，屏幕中的準星已經鎖住了自由高達胸口的駕駛艙，卻在開槍之前往自由的頭部傾移。

扣動拌機和光束射出都是一瞬間的事，卡納德食指已經在用力扣下拌機，但率先爆開的卻不是自由的頭部部件，而是自己的機體——亥伯龍右手中特制的光束步|槍被一道光束射|中，炸了。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卡納德不敢置信，對方明明連機體姿态都還沒穩定下來，他也沒有收到任何警報，也就是說，那個人連瞄準都不需要，也不需要什麼穩固的位置，當自己揮開左臂的那一瞬，他已經抓住了自己的破綻，然後……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黑發的駕駛員在寂靜中慢慢低笑出聲。

——你的人生，隻屬于你自己。你不是兵器，也不是失敗品，你隻是你自己。

——如果那麼想證明自己，那就去啊。去試着殺掉基拉·大和，成為唯一的“本尊”。反正等你去嘗試了你就會知道，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有多麼可笑。

那兩個人，明明有着極度相似的面孔、金發，有着幾乎一樣的基因，語氣和眼神卻截然不同。

普雷亞不希望他把人生花在無謂的争鬥上，而另一個人……雷·紮·巴雷爾，在看到他的第一面就猜到了他的來曆與心思，然後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

确實可笑，卡納德心想。剛才認為自己要赢了的時候，他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感到快樂，隻為身為造物他們而悲哀；輸了，他引以為傲的天賦、賴以支撐的努力，登時化為烏有。甚至否定自己的都不是其他人，不是對面的基拉·大和，而是心中那個嚴苛、固執的自己。

屏幕中，那台藍白相間的機體已經重新調整好姿态，并再度拔出光束劍。

卡納德看了眼自身機體的狀态，亥伯龍還有充足的能源，兩門完好的光束炮、四柄收納在手臂和小腿内的光束短劍，除了右臂的光束盾發生器受損，背後與左臂的光束盾都還能用……他還有一戰之力。

還要打嗎？

不了吧……是時候放棄了，吉布利路給的傭金裡可不包括拼命的價錢，卡納德心想。當他的亥伯龍被一槍打掉光束槍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那個人開槍時明明可以瞄準他的駕駛艙卻放過了他。何況單相光波的特質已經暴露，再打下去對面也有了防備，不會再輕易中計。

這麼想着，他關掉亥伯龍左腕的光束盾，手臂垂下。對面的自由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也停下沖來的勢頭，将光束劍關閉收回腰間。

确定這台白色MS已經沒有戰意，基拉稍稍松了口氣，操控機體轉身朝永恒号的方向飛去。在他身後，亥伯龍最後朝遠處的戰場看了眼，随手關掉通訊頻道中被擊墜的“同伴”的呼救，往反方向朝碎石帶飛去。

隔着一條碎石帶，地球在靜谧的宇宙中反射出淡淡的海藍色。

他已經在宇宙停留得夠久了，該回家了。

***

“X01ET-福音，現在出發！”

VPS裝甲開啟，天使機身染上深淺不一的粉白色，形狀柔和的藍眼睛被點亮，背後一對羽翼展開，順着軌道彈射而出。

無論是宇宙中的失重感、駕駛艙内慣性的擠壓，還是震動的座椅、複雜的表盤、儀器，一切熟悉又陌生。鼓噪的心髒将腎上腺素泵往全身，虛放在武器操控杆上的手指都因緊張和興奮而不住顫抖。

如果不是情景不合适，少年簡直想大聲歡呼。他真的在駕駛MS！不像阿爾戈上那樣是被迫上機，這次是光明正大的、駕駛的還是武器齊全的、一應系統裝備都是最先進的福音天使！

回家後要是不跟妹妹炫耀個十年八年他就跟妹妹姓！欸嘿~

進入宇宙，愈發嚴重的失重感和奇異的颠倒感襲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轉。天和地、上和下的概念被模糊，萬物都是不确定的、未知的，四面八方皆可行動又充斥着危機。

常年生活在地面上的人突然進入宇宙，還是在速度極快難以控制的MS裡，恐怕撐不了幾秒就要嘔吐。這是所有自然人駕駛員都要克服的一大難題，可對于調整者卻簡單得多。調整者天生比自然人更能适應宇宙環境，再加上适當的訓練，同樣性能的MS在自然人和調整者手中能發揮出的威力天差地别。

這也是為什麼自然人操作系統至關重要，也是為什麼紮夫特極度珍視每一個駕駛員。在紮夫特高層眼中，拿一百個自然人駕駛員換自己手下一個小兵都是紮夫特難以承受的損失。

少年也感受到了，被模糊的上下左右的概念在他的感受中是無限的可能。那些不确定性、未知、危機，當他掌控住機體的時候，都消失了。反之令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念頭——這裡是他的主場。

忽然，耳旁響起警報聲。少年滑動操縱杆，福音在他的控制下行雲流水般地躲開了一串飛彈。少年扭頭一看，攻擊似乎來自敵方的某台紮古？他看着屏幕中被标為敵人的機體，下意識地按曾經模拟訓練中的那樣，選擇光束劍、打開，然後推進踏闆一踩到底。

淡粉色的機體在戰場中一閃而過，身後一台紮古被從中切開，緊接着爆炸。

這就完了？少年愣了愣，發現頭頂一排通訊提示燈正不停地閃。他趕緊打開通訊頻道，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一聲怒吼：“白癡！你差點被我們的防空彈擊中！”

是密涅瓦号，通訊屏打開，對面的管制員不知道是被吓的還是氣的，臉色青白：“小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坐上拉克絲大人的機體的，總之數據已經同步給你了。對面有台神意紮古，很難纏，小心點。還有注意我方的攻擊，記得看信息提示，要是被自己人擊墜……我們紮夫特可丢不起這個臉！”

密涅瓦的通訊屏旁邊，永恒号的管制員捂臉長歎：“記得開着隊内通訊啊少年……”

少年首戰告捷的成就感被打擊得七七八八，隻剩下心虛的唯唯諾諾：“對、對不起……”

有天賦是一回事，與友軍配合又是另一回事，顯然後者不是用天賦就能填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