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場集齊了黑白粉黃四種發色,身上都套着驚世駭俗的晚禮服,乍一眼看上去,的确是有點不那麼親切,讓人不敢接近。
夥伴們大笑着,完全忽視了何元楚的抗議,又追了上去,把他拉回了這個所謂的潮人群體。
“就是因為太潮了,所以需要一點樸素的中和!”費洛摟住何元楚的脖子,大大咧咧地說。
“你說誰樸素呢!?”何元楚今天一身黑色西服,眼睛換了個金邊的,頭發也用發膠定型,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當下可受不了費洛這麼貶低他。
莊森芽看着眼前鬧哄哄的夥伴們,心情不知道好了多少,剛才和裴佑哲對峙的緊繃情緒也已經煙消雲散,一種平和充斥着内心。
就算被學生會主席那般針對,被校園裡的一部分人千夫所指,她還是有這麼多支持自己的夥伴們。
隻好這些人一切安好,就别無他求了。
遇到他們,結識他們,是她上大學以來最幸運的事情之一。
“看到姐姐身邊有這麼多在乎你的夥伴,我就放心了。”不知何時,韓時朔來到了莊森芽的身邊,沖她微笑,就仿佛身體裡裝着什麼心靈探測器,時刻都能感受她情緒的高漲、平和與低落。
莊森芽已經對韓時朔的洞察力見怪不怪了,這個男孩上輩子可能是什麼森林精靈一類的,不需要言語也可以體察旁人的内心。
她想起剛才在音樂教室的經過,朝他問:“時朔,老師是你叫來的吧?”
“姐姐一直不從教室裡出來,我有點擔心裡面的情況。”
“謝謝你。”她真心誠意地感激。
“這是我應該做的。”他說着,接過莊森芽手裡的電吉他,似乎是看出她右手的姿勢有點别扭,視線落在那有着明顯勒痕的手掌上時,眼神是有些暗淡的,“不過,我沒想到,是這樣一個人在糾纏姐姐,難怪你說身邊都沒有人敢接近你。”
莊森芽想起他不久前說的那番‘擋桃花’的話,“……你的意思是,是因為我跟佑哲牽扯上了關系,所以别人因為害怕所以都不敢靠近我了?”
“是的,這是種十分常見的孤立。”韓時朔十分确信地說,“所以得知姐姐身邊還有這麼多好朋友的時候,我很欣慰,起碼你沒有真的像他謀劃的那樣孤立無援。”
莊森芽沉思起來,“他就這麼仇視我嗎,不惜做到這份上……”
“也有可能是喜歡到過猶不及。”韓時朔的聲音帶着些輕蔑的意味,就仿佛随口那麼一說。
“怎麼可能,“莊森芽自動自覺屏蔽了這個回答,全然不信,甚至對這樣的猜測已經感到厭惡與不耐煩,而這些都體現在了臉上,她幾乎唾棄着說,“不然這也太扭曲了。”
一群人鬧哄哄地回到了舞會場地,對于溫棗和何元楚來說,晚會才剛剛開始。
然而,莊森芽卻不得不和他們說道别了。
本來,在裴佑哲突然現身之前,她就已經急于離去。當下,這場插曲過去,便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了。
和夥伴們依依不舍地道别,再三承諾下次聚會一定不會提前退場之後,這些人才肯放她走。
在場地的門口,韓時朔抱着那隻圍巾禮盒,像一顆落滿了雪的松柏一樣站在那裡。
莊森芽走過去,與他面對面,“繞了一大圈,鬧劇終于結束了。”
“是啊。”說着,韓時朔把圍巾從禮盒裡拿了出來,打算完成他們之前未完的承諾。
圍巾的顔色像是羊羔脂一樣,墜在手中如流泥一樣柔軟。
韓時朔又問:“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學校嗎?”
莊森芽低下頭配合對方,讓那綿軟的圍巾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感覺好像被棉花團包裹了,織物間隐約傳遞來另一個人在那上面的留下暖意。
經曆了方才那番波折,感覺與對方的距離拉近了一些,信賴和感激築起了堅實的明燈,讓謊言無所遁形,她再也做不到欺瞞了,在這樣一個處處為自己着想的人面前也沒有必要。
“不……我是要回家。”莊森芽說。
“回家?”他音色疑惑,“明天就是周一了。”
“嗯,在解決棘手的麻煩之前,我還暫時回不到校園生活中去。”
“棘手的麻煩……和那個學生會主席有關?”
“嗯。”
“姐姐告别了自己的夥伴,是想要一個人去面對他嗎。”
“不是的,還有人幫我。”她說。
韓時朔眨眨眼睛,洞察人心的眼睛又開始閃爍,他替她理了理圍巾,目光微微墜着,“……是和我一樣,執着又不顧一切的人?”
莊森芽深吸了一口氣,幾度想開口,然而還是保持了沉默,眉目間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韓時朔觀察着她的反應,失落了一瞬,但很快坦然笑了笑,“姐姐,你還說你是單身。”
聽到對方埋怨的口吻,莊森芽蒼白地辯解,“怎麼不是……”
“心有所屬就不算單身了。”他說,“兩情相悅就更不算。”
熱鬧的舞會還在繼續,人們像是不知停歇為何物,誓要用歌聲去觸碰明日的黎明。
韓時朔将她送到了外國語校園門口,莊森芽破費了一把,明明可以坐地鐵回去,但還是在手機上叫了一輛車。
在車到來之前,韓時朔便站在旁邊陪她。
裴佑哲在那場矛盾之後就沒有再現身了,他突然出現,又突然銷聲匿迹,仿佛來舞會一場,隻是為了和莊森芽發生這麼一次争吵——說不定他真的就是為了吵架而來的。
總而言之,他沒有再出現,于是一切也都歸于平靜。
沒過多久,車燈像是燈塔的光,照亮了他們腳前的一片土地,莊森芽叫的車到了。
她坐了上去,韓時朔扶着車門。
“姐姐,“他呼喚她,路燈在他的眼中注入了一片柔情的湖泊,“将來有任何需要的話,随時聯系我。”
“嗯,好的,一定。”
不知為何有點低落。
她告訴自己,這不是告别,隻是暫時的分别,她将來還會再見到這個有靈性的男孩,就像老朋友一樣,在咖啡館、在下午茶餐廳,和他聊聊最近發生的一切瑣事。
“還有,多發點動态,我會給你點贊。”在關門前,韓時朔補充道,“……我會活在你的動态裡。”
話音落下的時候,車門也關上了。
司機确認了終點,車輛啟動起來。
莊森芽回過頭去,看到韓時朔在朝她招手。
她也回應他,隔着一層結霜的玻璃。
車輛漸行漸遠,然而男孩還是站在原地,遲遲不肯離去。
看着那人的身影,莊森芽突然有種強烈的感覺。
這大概是最後一面了。
雖然他說有需要再聯系,還說會關注她的動态。
但看着他止步于路燈下的模樣,她知道,
這個十分懂得進退男孩不會再來打擾她了。
也再不會主動出現在她的生命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