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強……甯強！”頂着前天傷痕的陳秀燕從後面抱住他哭着哀求，“别找了甯強，沒錢了！家裡真的沒錢了！！”

“去你/媽/的。”醉意上頭的甯強推開陳秀燕，從後面揪住她黑白交錯的頭發，眼裡閃着兇光，“告訴老子，錢呢？被你他/媽的這個賤人藏哪了！？”

發黴的天花闆上吊着顆碩大的燈泡，滋滋的電流聲劈裂開甯強不堪入耳的辱罵，昏暗的黃光忽明忽滅。

甯楚均從房間裡探出頭扒着門框怯怯窺視，眼裡蓄滿了淚。

“真的沒有了……什麼都沒了……”陳秀燕跪在地上，她想雙手合十地乞求甯強發一回善心，彎曲的手掌無法并攏，甚至在痙攣中發抖，弱聲啜泣，“别賭了甯強，别賭了……均均還得上學，他還得吃飯。甯強……别……别再去賭了，你想想……想想鈞鈞……”

“鈞鈞。”

甯強冷笑，咬碎了這兩個字咽下去，燈光在他臉上透露出詭異的陰影，往下狠狠拽着陳秀燕的頭發。

陳秀燕凄厲地大叫，尖細的嗓子劃破漫漫長夜，成了糾纏甯楚均經年不放的夢魇。

甯強獰笑着望向門邊瘦小的身影，露出的牙齒白得瘆人，甯楚均打了個寒顫，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妻子的痛苦和兒子的恐懼取悅了沒用的男人。

在外他是窩囊無能的廢物，四處求人，踩碎了臉皮做盡偷雞摸狗的勾當；在家他是說一不二的皇帝，暴力和辱罵替他掙回了失去的尊嚴。

甯強湊近陳秀燕，撐大烏黑的眼眶，發黃的眼白快要掉下來，上面爬滿血絲。

“鈞鈞，我從他出生就沒想過他。”

陳秀燕一瞬間忘記了疼痛，痛苦僵在青紫交加的臉上，嘴角結痂的傷口有了龜裂的迹象。

甯強看厭了她生下孩子後迅速蒼老的臉和走形的身材，蓦地攥緊手裡的頭發高吼：“錢呢？！你的嫁妝錢呢？！”

“沒了！！早就沒了！被你賭完了！！”陳秀燕嘶聲力竭地大喊，聲音裡全是絕望，要拔掉發根的力氣逼迫她快折算脖子，眼淚在臉上縱橫交錯。

甯強發了狠掐住陳秀燕的脖子，猙獰的表情讓他的五官變形，手背連着手臂青筋暴突。

“放開我媽媽，放開！”

甯楚均的臉上爬滿眼淚，跑過去扯住甯強的手臂。

成年男性的力氣很大，甯楚均扯不開他，隻能哭着打他的胳膊，“别打我媽媽，她身上都是傷，你别再打她了。”

陳秀燕的眼白因為大腦缺氧往上翻，發出蛇一樣的嘶鳴：“回去……鈞鈞，回去……”

“我媽媽快死了，你不要……不要傷害她……求求你……”甯楚均嗚嗚地哭着，眼睛哭腫了，抓着甯強的手臂使勁往後拖。

女人的尖叫和男孩的哭聲混在一起太吵了，甯強大手甩開甯楚均，“他/媽/的吵死了！”

他一腳踹向被掼在地上的甯楚均，“甯強！！住手甯強！！”陳秀燕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你要打就打我，别打鈞鈞，别打他。他才八歲啊甯強……”

陳秀燕嘶啞着嗓子大哭，甯強又踹開了她。他讨厭陳秀燕，當然也不會喜歡甯楚均，哪怕甯楚均的身體裡流着他一半的血。

“老子當年就不該要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拖油瓶——”

甯強拽起哇哇大哭的甯楚均，一巴掌扇在他幾乎隻有一層皮包骨的臉上。

桌上的碟碗噼裡啪啦碎了一地，甯楚均弱小的身體撞倒了方形餐桌，腦袋磕在生鏽的桌腿。

“鈞鈞——鈞鈞！”陳秀燕撲到甯楚均身上，女人被折磨得幹癟的身體擋住了他，替他承受甯強的拳腳。

血模糊了甯楚均的眼睛，世界都是紅色的。

有沒有人來救救他和媽媽，是誰都好，快來個救救他們吧。

甯楚均在地上嗚咽地乞求老天爺，來個人帶他和媽媽逃出地獄吧。

痛感早就已經抽身離去，世界也變得明亮，唯獨夢魇揮之不去，成了藏在甯楚均頭發下的陳年舊疤，在淺薄的光下無聲控訴着甯強的罪惡。

“還痛嗎？”陸沐景連着枕頭一起靠近甯楚均，撥開他的發絲，撫上那條突起的疤。

甯楚均抿起下唇，眼睫低垂，“本來就沒有多痛。”

陸沐景瞥了眼甯楚均捏得發皺的枕角，沒有拆穿他。

甯楚均翻了個身關了壁燈，整個卧室瞬間陷入黑暗。

陸沐景在他耳邊問：“不開燈睡啦？”

黑暗格外能放大人的聽覺，甯楚均眯了一會兒眼睛，适應黑暗後慢慢睜開。

陸沐景就躺在自己旁邊，神采奕奕地睜着眼。

甯楚均的眼皮越來越沉，替陸沐景掖好薄被，閉上眼悶着聲音：“今晚不開燈了。”

客廳的鐘擺滴答滴答地走針，陸沐景翻來覆去睡不着。

“甯楚均。”他輕輕撐起手臂支頭在甯楚均耳邊輕聲開口，“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說完他似乎看到了甯楚均的睫毛動了動，但是視線太黑了，也許隻是錯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