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雲殿果然還是太冷了。
謝輕雪裹着大氅想。
不過是早上去殿裡坐了一會兒,領了把劍回來,就立竿見影地着了涼。
隻能窩在床上,被迫接受更加無微不至的照顧。
被迫再一次讓這具身體困住,除了配合以外做不了别的。
人活在世上,或許能左右很多事,但唯獨這件事是無能為力的。
尉小年煮米粥時往鍋裡放了姜絲,喝起來十分古怪,謝輕雪還是一口一口喝光了。
“别忙了,”他低低地咳了兩聲,對尉小年說,“我睡一覺就好了。”
“那師叔休息吧,”尉小年過來取走碗碟,細心拉好帷帳,“今日下午的藥可要換方子嗎?”
謝輕雪沉吟了一下。
他常年吃藥,每到冬天咳喘發作時,會根據病情換換藥方。
而到了病情非常嚴重的時候,會把藥裡的人參換成七葉山參。
隻是七葉的山參罕見又珍貴,價格極高,幾乎抵得上黃金,往往有價無市。
即便是林掌門十分上心,每年囤的也隻夠他喝那麼一兩個月而已。
自然,這藥材效用也是極好的,不管病人是吐血不止還是喘息艱難,幾天的七葉參下去,總能好轉許多。
眼下雖然難受,卻還遠遠沒到命在旦夕的時候。
“不換了,”謝輕雪輕聲道,“不礙事。”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躺了一會兒,感覺雖然精神十分困倦,卻被身體的不适擾着,總是睡不安穩。
朦胧間隐約聽到有人說話,謝輕雪睜開眼,看到下午的光線從帷幔間星星點點地漏進來。
好像從雪面上反射出來的月光。
謝輕雪撐身起來,從枕下抽出那把今日拿到的短劍,回雪。
慢慢退開劍鞘時,劍光就在這個小小的空間一點點漏出來,再躍然散射在帷帳中。
太美了,是不該被塵封的美麗。
謝輕雪在這滿簾的劍光中微微閉了閉眼,耳邊從醒過來起就嗡嗡作響的耳鳴聲終于漸漸退去。
剛才聽不清的外間話音也逐漸清晰起來。
“你在這裡住了這麼久,怎會不知藏書的房間在何處?”
語氣冷冷還帶着點嘲諷,是三師弟沈攀星的聲音。
“弟子隻是打雜幫忙,其他事情真的不知,請師叔贖罪。”尉小年的聲音傳來。
“那為何不讓我進去自己找?”
“師叔身體不适,還在休息,弟子怕驚擾了……等等,師叔您留步……”
謝輕雪把手裡的劍鞘插好,隐聲用内力傳了句話過去:“小年,你帶他正廳看座吧。”
尉小年接了傳音,卻着實猶豫了一下,半天才不情不願地請人進了門,又轉步進來,幫謝輕雪更衣。
“沒事的,”謝輕雪看他一臉不虞,出言開解道,“你三師叔一貫小孩脾性,不必在意。”
說完話,他先偏過臉去咳了幾聲。
尉小年幫他拿披肩的手滑了一下,袍邊擦過地面發出聲響,尉小年一聲不吭迅速理好了。
謝輕雪刻意忽視了尉小年擔憂的眼神,自己往房門外走,正好碰上沈攀星在門口探頭探腦,看到他出來,裝作無事地退了兩步。
“沈師弟找我有事?”
“沒事,”沈攀星答得很快,答完又很快補充道:“想來借本書。”
“借書?”謝輕雪詫異道,“最近新找來的劍譜不是已經給你送去了?”
“不要那些,”沈攀星一如既往地對别家的劍譜表現出了蔑視,“我來找本烹饪的書。”
謝輕雪看看他,又看看尉小年。
“要那種書作甚?”
沈攀星隐晦地白了他一眼,自己找椅子坐下了:“我剛回來,就聽說師父允許山上的弟子們吃熱乎飯了,但咱這兒壓根沒人會做飯,成天不是燒了這裡就是烤了那裡……”
這消息謝輕雪倒不陌生,因為這個建議本就是他跟林掌門提的。
“但廚房不是設在劉叔的藏鋒居那邊了嗎?”謝輕雪問,“他那邊廢棄的爐子多,也省得添置。”
“是啊,”沈攀星這次白眼直接翻上房梁,“這不是劉叔那邊最得力的弟子在你這兒待了快兩個月,除了你,誰還吃得上像樣的飯?”
謝輕雪啞然失笑。
尉小年确實勤快聰明手腳利索,但之前在藏鋒居時可沒少被刁難。
現在沈攀星剛回來,就以為他是“最得力的”,想必是新來的弟子為偷懶找的借口。
“這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謝輕雪笑了一聲,“小年也不會做飯,之前還差點闖出禍事,這才到我這邊來待幾天。”
沈攀星半信半疑地哼了一聲:“既如此,師兄給我幾本烹饪的書,我丢給劉叔那兒的小孩學學便罷了。”
寄霜居的藏書閣雖在房内,但是做了機關隐蔽在後堂,尉小年确實尚且不知。
謝輕雪進去取書,尉小年無事可做,去打了熱水給沈攀星的杯子裡倒茶。
沈攀星看了他幾眼,忽然問開口道:“你叫尉小年是吧,想學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