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亂說,怎麼會沒人要呢?”尉小年趕緊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同時擡眼去看劉仁厚。
既然要舉派出走,帶着個小姑娘也不是事兒,多半也得想辦法安置。但這事兒林掌門沒跟尉小年說,而是安排給了劉仁厚,想必是不讓她留在這裡,隻不知道究竟是作何安排。
劉仁厚清了清嗓子:“那個爺爺你也見過,他很喜歡你的……”
……爺爺?尉小年心思一動:“是山下的老大夫啊?”
劉仁厚點頭:“對,他會被安置在附近的村鎮裡,掌門已經給他置辦了醫館,他也願意收留招娣。”
“那挺好的。”尉小年苦笑一聲說。
這個安排對小姑娘的将來自然是很好的。有一個穩定的住所,有照顧她的家人,還有積蓄和收入。那個老大夫水平挺高的,人也和善,沒有其他的親人,确實是不錯的人選。
隻是這一切都是他們這些萬惡的大人的考量。
對招娣來說,就是好不容易适應了如今的環境,認識了周圍的人,就又要被帶走了。
對她來說,這段時間的别離也太多了些。
對誰又不是呢?
但尉小年也沒有辦法,隻好輕輕拍拍小姑娘的背。
“會好的,”他說,“還會有很多開心的事。”
在藏鋒居耽擱了太久,尉小年到達寄霜居的時候,已過了午膳時間。
他照例帶了吃的和藥去覽衆閣的偏殿送給謝輕雪,卻沒料到又撲了個空。
“師叔一直沒在?”他大吃一驚。
“是,謝師叔說回寄霜居收拾一下,還沒回來。”張明說。
自那日的煙花事件之後,二明養好傷之後又迅速恢複了熟悉的活潑,可尉小年總覺得張明有些不一樣了。
張明一向都比二明更沉穩些,如今則更加謹慎小心,心事重重。
但尉小年此刻也無暇顧及這些了。
别的事可以等,師叔的藥可是一刻也不可耽擱的。
于是他拎着食盒,匆匆從明鏡台前面的小徑穿過,來到……不,回到了寄霜居。
這裡的雪一直沒被好好掃過,卻因人迹罕至,最上面一層還有些松軟,并不太難走。
尉小年進了房裡就直奔地下密室。
他有種感覺,謝輕雪其實在等他。
密室他已私自來過幾次,這次是一落地就察覺到了不同。
尉小年皺了皺眉,站起身之後才忽然明白過來,是那些總在叽叽喳喳熱熱鬧鬧的鳥雀聲不見了。
這裡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謝輕雪披着大氅,白衣勝雪坐在桌前,背對着尉小年這邊,仰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就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
尉小年一步步走上前來,行了個禮:“師叔。”
“小年,你喜歡哪一本?”
“啊?”
謝輕雪咳嗽了幾聲,微微側過臉來,露出蒼白的半個側顔,嘴角微微帶着笑:“那些故事話本,你最喜歡哪個?”
這個話題的開始過于出乎尉小年的預料,他來不及思考太多,隻憑本能答了:“天涯……天涯尋仙記吧。”
謝輕雪點點頭,又歎了口氣:“這本還沒寫完。”
“是啊……師叔,你問這個幹什麼?”
謝輕雪整個人都轉過來,仰起頭望着他笑了:“想着分别了,總要送你點什麼。”
“什麼分别?”尉小年急急踏前一步,“我不要和師叔分别。”
謝輕雪愣了愣,又輕輕開口,語氣也不知道是在勸說小年,還是在寬慰自己:“既然猶豫……沒必要勉強。”
什麼猶豫?自己什麼時候猶豫了?
尉小年心思電轉,終于想起之前在大殿裡,自己開口回答之前那一刻的失神。
“嗐,不是!”他跺了跺腳,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師叔平日裡慣會察言觀色看透人心的,怎麼到我這裡就錯到離譜呢!”
“你……”大概好久沒被他的直言快語噎到,謝輕雪頗不适應,一個字沒出口就咳嗽了起來。
“哎呀師叔莫氣,是我的錯,”尉小年繞上前去熟練地幫他拍背遞水,“我怎麼可能猶豫,聽到掌門說讓我陪着師叔,我高興都來不及,要不是師叔攔着,早都跪下謝主隆恩了!”
謝輕雪一面咳嗽一面喝水,還不忘給了他亂說話的一記眼刀。
“原來師叔以為我不願意……”尉小年的聲音低下去幾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看到謝輕雪慢慢止了咳,也沒咳出血來,他才放下點心,想掏出帕子替謝輕雪擦汗,想起自己那塊塞給招娣了,還沒來得及拿條新的。
“要是我真的走了,”他笑嘻嘻地說,“師叔也要學招娣哭上一場嘛?”
回答他的是回雪出鞘“铮”的一聲。
尉小年怪叫着大喊饒命逃開,去給謝輕雪取自己帶來的食盒。
這密室裡少了鳥雀的喧嚣,倒也挺好。他心想。
不知道鳥兒還會回來嗎?
這時尉小年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也有了與招娣心有戚戚的想法:
要是能永遠在這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