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道白影從明瀝橋上翩然而下,恍若毫無重量一般,借着一陣風向他們這邊飛過來。
尉小年幾乎看呆了。
他之前聽謝輕雪說過,謝輕雪身體不行,靈力也弱,唯獨傳音、隐蔽、逃走的功夫尚可。
逃走,自然是要用輕功了。
隻是在山上住着這段時間,也沒什麼事需要動用輕功。
沒想到第一次看到,卻不是在逃跑的時候。
無端地,尉小年想起那日在山下鎮子裡,與父母手足分别的情景。
他們家一直生活在閉塞之地,生活習慣簡單又一成不變,沒有逐雲派這種面面俱到的禮節,因此相見或是分别,都總是淡淡的。
那日尉小年将闆車送到巷口,看自己曾經的家人彙入到遷居的鎮民之中,還自然地跟熟悉的鄰居打了招呼。
卻未再回頭看自己一眼。
在那個巷子口,尉小年看着那幾個背影消失,站在空巷子裡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原來這世上也不是每個人都會給他背影的。
謝輕雪來得雖快,打得更快。
他手中的回雪隻與來人的劍輕輕一碰,便整個人又借了力向後飛去,直飛到了練武場的空地上。
上山來的這兩人當即不顧尉小年,齊齊提劍追了過去。
原來謝輕雪此舉一方面是要救下尉小年,另一目的是要引兩人遠離洞口。
尉小年讀懂了謝輕雪的用意,心下更加着急了。
來的這兩人,雖不知靈力究竟有多高,那也是正規的修仙弟子。謝輕雪雖然吃了藥,但難以動用靈力,恐怕也很難抵擋。
尉小年心急如焚,連蹿帶跳從藏鋒居後面奔到練武場,喘得如破舊的風箱。
眼前三個人已經又一次打起來,謝輕雪為了躲避劍鋒向後一仰,回雪在空中如波光一閃,晃得人眼花,對方一閃神已挂了彩。
被他傷到,那人惱羞成怒,回身抽劍,左手成掌向前一推。
謝輕雪的劍沒有注入靈力,哪裡擋得住,回雪劍立刻被打飛了出去。
尉小年來不及說話,當即手上一揮,把自己手裡提着的那柄劍扔給了謝輕雪。
謝輕雪轉身接劍又回手一揮試圖擋住攻擊,沒想到這一揮的力量之大,直接把那人從練武場打飛了出去,隻留下怪叫一聲,掉下了非斷台。
“诶……”
尉小年瞪大眼睛,顫顫巍巍給謝輕雪撫了下掌。
謝輕雪對他一笑。
此時恰巧有風吹過,謝輕雪額前的頭發被吹動幾縷,缭繞在他微彎的眼睛前。
接着謝輕雪一個輕巧的錯身,手上劍招一動,就把餘下的另一個人也橫着掃了出去。
這也太帥了。
尉小年搶步上前接過謝輕雪手裡的劍:“師叔,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痛?”
說着,他已用手撫上謝輕雪的心口。
“沒事,”謝輕雪搖搖頭,示意他去看山崖下,“看看有沒有動靜。”
尉小年一萬個不放心,但還是依言探頭看了看。崖下一片安靜,看起來沒有異樣。
“小年今日多虧你這劍。”謝輕雪也走到非斷台邊,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
剛才用過這劍,他手上染了好多黑爐灰。
尉小年看着他,忽然眉頭一凜:“師叔,你剛才到底吃了幾顆藥?”
謝輕雪一怔,迅速錯開了目光。
“師叔,你這樣不行的,”尉小年簡直要抓狂,“上次吃了一顆藥,過後難受得那麼厲害……我一個無名小卒死就讓我死好了,你怎麼能這麼……”
“小年,”謝輕雪忽然冷言打斷了他,“你好好說話。”
有段時間沒聽到他跟自己說這個,尉小年一時真的忘了要說什麼。
空氣仿佛凝滞了一會兒,謝輕雪又放軟了語氣:“小年,沒有誰是無名小卒。”
尉小年撇了撇嘴。
倘若沒人是無名小卒,為何每個話本故事裡,都有主角,又有配角呢?
主角每每遇到困難總有奇遇,緊急關頭死裡逃生;配角呢,就幹脆利落地死掉了。
就比如剛剛掉下山崖的那兩個人。
在他們的故事裡,他們的人生是戛然而止嗎?
還是會在崖底發現秘洞,學到不世出的武功再來報仇?
“說起來,一般掉崖的人在話本和傳聞裡都沒死。”尉小年說。
謝輕雪點點頭:“這種事是有概率的,其實死掉的是大多數,但死掉便不會說話了。偶爾有那麼一兩個竟然沒死,又竟然獲得了奇遇,出來之後,人們都會奉為奇事口口相傳,倒讓你覺得這種情況更多……”
尉小年笑了一聲。
他就是再遲鈍,也聽得出謝輕雪此刻在給他閑聊解悶了。
“師叔看書也會挑些奇聞怪談來看嗎?”
“我什麼書都看一點,”謝輕雪摸摸鼻子,“對了,那兩個人看裝束好像是太一派的弟子,如果知道是你殺了他們,太一派怕是真的會來尋仇的。”
“我?殺了他們?”
尉小年呆滞。
“誰的劍就是誰。”謝輕雪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