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終于觸到目标的時候,眼前都發黑了。謝輕雪隻感覺那東西冷冰冰的,如一個拳頭大小,拿在手裡有種沉重的墜感,表面好像還有古怪的紋路。
他忽然意識到了這是什麼。
當年他仍是孩童在掌門的懷裡昏昏沉沉時,掌門曾遙遙望見的那個東西。
那個滾燙火熱,跌進潭水中差點讓水都沸騰起來的東西。
那顆星星。
謝輕雪一時心頭狂跳。
他一直把當年的事當做一個美麗故事去讀,想着就算是确有其物,想必也沉得極深,不可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從潭底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隕星墜落後,在潭底造成了時間不短的水波震蕩,從而形成了潭底這片窪地。
而這塊從天而降的石頭内部的含量大約跟礦石接近,有不少微妙的金屬成分,才會吸引遊魚不斷來吸食,從而日複一日清晰地顯露出來。
不過,今日果然還是有點托大了。
謝輕雪發覺自己有點拿不動它了。
此刻他氣力将要用盡,隻覺得整個胸腔裡像被燒紅的針紮一般疼得支離破碎。
但如果現在放棄,又十二分的不甘心。
他幹脆閉上眼,全力驅使魚群前來,希望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比起小小的隕星,謝輕雪本人加上寬袍大袖的衣服,能夠受力的面積畢竟大了很多。在魚群稍稍助力之下,他果然不再墜着不動,而是顫顫巍巍向着湖面飄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清新的空氣終于回到了謝輕雪的肺裡,令他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他的眼睛還有點酸痛,但眼前的景象總算清晰了起來,不再是朦朦胧胧的一片昏黑。
耳邊傳來尉小年聒噪的喊聲:“師叔!師叔沒事吧師叔!”
謝輕雪轉過頭才看到尉小年已經四肢并用地将那跟樹幹劃了過來,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随着誇張的嘩啦嘩啦幾下水聲,尉小年已經劃到近前,不由分說地抓住了謝輕雪的手臂。
其實此處離岸邊已不遠,就算是運個輕功上去也不費多大力氣。但謝輕雪任他将自己拉上了浮木,坐在上面深深喘了幾口氣。
“師叔我剛說你什麼來着!”尉小年怒氣沖沖,“這潭水多涼啊,又那麼深,你你你說跳就跳!”
謝輕雪擡頭看到尉小年額前鬓側的頭發全是濕的,想必一直趴在水裡,努力查看自己在水下的動靜。
他笑了笑,想要擡袖替尉小年擦一擦,才想起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又讪讪縮了回來。
“好了,是我托大,”謝輕雪回手從自己的衣襟裡将剛才撿到的那塊隕星掏出來,遞給尉小年,“師叔摘顆星星給你賠罪,好不好?”
這是尉小年第一次看到隕鐵。
這塊深色的物質顔色特别,非金非石,就像寒夜裡深到沒有盡頭的藍。
而它身上布滿的彎曲紋路既非水紋又非雲紋,看上去有種非自然之力所能為的感覺。
謝輕雪說,這是一顆星星。
倘若它來自九重天之外,不知要穿過多少時空才能降落在這裡,降落在此刻自己的掌心。
這顆沉甸甸的遠行客,不同于尉小年此生在世上所見過的任何東□□特又深邃,仿佛述說着許多人類無法理解的故事。
是一種神秘而攝人心魄的美。
聽到謝輕雪壓抑地咳了幾聲,尉小年才如夢初醒。
“師叔,”他趕快一邊用腳劃着這艘獨木舟,一邊給謝輕雪拍拍背,“有沒有不舒服?”
謝輕雪的臉色可以說是慘白,失了色的嘴角卻噙着笑意:“很喜歡?我看你都看呆了。”
尉小年愣了一下,沒有否認,隻是低頭又看了看手裡這顆石頭。
“它很美。”他說,用兩隻手托起來遞還給謝輕雪。
“拿去吧,”謝輕雪推回了他的手,“去試試……”
尉小年擡頭看向他。
謝輕雪屈指用指尖在樹幹上輕輕一彈,這跟樹幹便如有風帆一般向岸邊滑去。
在這微小而穩定的風裡,謝輕雪拍了拍尉小年的肩膀,補完了這句話:“給自己做一把劍。”
兩人從斷崖西側的藤蔓中找到上行的路又回到崖上時,太陽已經隻剩一道金邊。
尉小年急着催謝輕雪去更衣吃藥,謝輕雪卻忽然止了步。
“有人在山下。”
“這麼快?”尉小年悚然。
他們離開崖底時,看到有幾頭豺狼正在潭水邊拖拽着另一具屍體。
謝輕雪還開玩笑說,這下也算毀屍滅迹了。
這毀屍滅迹還沒完成,就又有人找上門來了?
“這次來人亦非高手,”謝輕雪有點疑惑地下了判斷,“靈力不強。”
“要不咱也給解決了?”尉小年十分嚣張地建議說。
謝輕雪覺得好笑,擡手敲了他一個爆栗:“太一派的功夫可不止靈力劍術,還是小心點,隐藏好蹤迹等他們下去吧。”
“那快走吧,師叔吃藥,我把洞口都加固一下,幹脆釘死,省得麻煩。”尉小年聽話地推着謝輕雪回書室。
他們當時并不知道,這次山下的來人中,并非全是太一派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