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雪就愛聽這些。
首先這門派的人是真的多,每天在山巅的建築群周圍區域,随時都會有大量衣着統一的弟子列着隊來來往往。
就這麼幾間大殿和院子,顯然不可能住得下這麼多人。那麼這些人都是在哪裡起居呢?
有弟子為他解惑說,大家都住在山腰上錯落排布的幾處宿舍,每日要早早起來給掌門和各家師父請安,還要輪流值夜,守崗換崗,上山下山十分忙碌。
就連練功也是輪流去練功場集中訓練。
尉小年很想看看他們是怎麼練功的——當然是被拒絕了。
至于姚掌門,他的事迹尉小年在那本《天涯修仙傳》中早有耳聞,知道他出身廟堂,原本是名門之後,某次上山為父輩祈福時蒙先祖開悟,拜入大道派。之後就被發現悟性極高靈力超群,果然一步步成長為天下第一的仙師,理所應當地執掌了門派。
這種天之驕子,是尉小年這等凡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不過,尉小年總覺得,姚掌門有一種想要當皇上的氣質。
先不說他這派中宅院的通天氣派,就說這裡從上到下森嚴的等級和缜密的分工,細究起來真與皇宮沒什麼兩樣。
之前來逐雲山的兩位大道派仙師中,李若輕平時為人低調,常常不是出去執行任務就是影衛一般站在姚掌門身後,甚少開口發言。
那位韓月霜就不同了,他在姚掌門面前極盡阿谀奉承之能事,出了大殿就換上一副頤指氣使的嘴臉,令人生厭。
希望此生能有機會手刃了他,替師父把這個仇報了,尉小年心想。
尉小年的虛假金丹煉到一定程度,姚掌門便來催着要成品,打算安排人來試吃。
尉小年哪敢給人吃,推脫了兩次,感覺再這樣下去害了人性命,自己可就要成為曆史的罪人了。
沈攀星和謝輕雪終于來了。
那天夜裡尉小年睡不着,便借故要守着丹藥爐,從自己那間囚室裡出來,在一隊守夜弟子的注視下走進丹房點起了火。
他沒有真的燒制什麼,隻是用最近搜羅來的瓷器與之前的金砂混在一起,佯裝出一副在做試驗的樣子,接着就悄悄從房梁翻上了屋頂。
大道派煉丹房的位置在主殿的側後方,背面是層層群山,在夜幕之下隻看得出模糊的影子。
而如果朝正面看去,能看到從山頂一直蔓延到山腰鱗次栉比的房屋檐牙與路邊的一簇簇燈光。
就像有龍在這座山上遊走。
他還記得過年的那天晚上看到逐雲山從山腳緩緩上移的點點燈光。
如今回想,那一晚好像就在昨天,但從那天起,很多事情就再也不一樣了。
主殿的屋脊上一直有弟子值守,但對他這邊不太關注,也可能是早就注意到了,懶得管而已。
但今天尉小年忽然看到旁邊屋脊上值守的弟子像是困倦了一般,一下子坐倒在了屋脊上。
尉小年一驚,連忙站起身四顧一圈,并沒發現什麼異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身體不适……尉小年猶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
就在這時,一根繩索就像套馬索一樣不知道從哪被抛過來,猝不及防地将他緊緊捆住。
人的性格千差萬别。
一般在比較驚懼的時刻,尉小年是決計喊不出來的。
他被吓到的表現就是呆若木雞,整個人一下子僵硬住。若是被吓得厲害,要好久才緩得過來。
這次的來人顯然是很了解他這一點,甚至都沒有費心用法術令他噤聲。
想到這一層,尉小年甚至還自己用了點輕功,方便那人拉他的時候少用點力氣。
結果可能沒料到他會如此,那人的勁兒有點使大了。尉小年被一路甩向了大道派後澗的溝裡,眼看就要被一骨碌摔死。
尉小年趕緊用輕功接力,點了下林間的樹枝折了個方向,順着繩子找到了那人藏身之處——就在煉丹爐的後室屋檐下。
沈攀星伸手劃了個隔音符,這才開口說話:“喂,我說你瞎動什麼!害我差點失手!”
尉小年卻沒有反唇相譏。
他望着謝輕雪臉上微微的笑意,感覺鼻子都有點發酸。
他想說這能怪我嗎你捆得那麼突然,想說在這裡的每一刻我都在等這一刻,想說這也太及時了真的差一點就要撐不住了,還有……
“怎麼了?”謝輕雪關切地問他,“他們欺負你了嗎?可有受傷?”
尉小年搖搖頭,上前一步抱住了謝輕雪清瘦的肩頭。
他聽到沈攀星在旁邊發出了一聲很響的“啧”,但他就是不想放開。
再也不想放開了。
“小年,”謝輕雪輕輕拍拍他的後背,“此地不宜久留,沒事的話,我們快走吧。”
尉小年這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擁抱,轉身與沈攀星和謝輕雪一起,準備奔向他們眼前的深黑色的重山。
就在這時,身後原本寂靜無人的煉丹房裡,突然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