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久未有人迹,山洞中潮濕的空氣裡混雜着絲絲的腥味。
尉小年以為自己陷入六神無主狀态的時間很長,其實不過寥寥幾瞬。
期間他的耳朵似乎聽到過山洞裡有不同尋常的聲音,但他太無暇他顧了,便沒有從對謝輕雪的關注中分出神來。
總之,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之後,整個山洞都震顫了幾下,幾簇紛紛揚揚的塵土碎石從洞頂落下來。
尉小年條件反射般俯身遮在謝輕雪頭頂。
許是被這巨響與震顫驚動,謝輕雪緊蹙着眉頭,汗濕的睫毛根根分明,緊緊貼在眼下。
尉小年低頭看着,感覺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扭在一起。
鬼使神差的,他幹脆伸出手去,點穴弄暈了懷裡的人。
這下喂藥變得容易多了。
一番忙碌再擡起頭來時,尉小年才清晰地看到了他們的處境。
他們在一個狼窩裡。
沒錯,這山下是有狼的,之前他們在崖底也看到過。
而這幾隻狼就栖息在這裡,這個半山腰的山洞中。
他們兩人從上面跌下來時,動靜尚且不算太大。但這陣撼動整個山谷的巨大震動之後,這些狼再不被驚醒實在不太可能。
他們此刻已經被四五隻狼圍住了。
倘若謝輕雪還有意識,或許還能支撐着和他一起離開這裡。
但謝輕雪才剛剛被他弄暈,看上去一時半會兒是叫不醒了。
按理說既然有讓人昏迷的穴位,也應該有讓人清醒的穴位才對。尉小年想着,都怪自己學藝不精,并不記得。
于是尉小年放下謝輕雪站起身。
他知道狼的行動速度很快,要保萬無一失,必須一擊制敵。
虛懷若谷。這一招他練了很久,一直有點不得要領。
劍招走向是出劍後又回環,可以同時連傷數人。劍尖與敵陣稍觸即反,但要在那一觸中注入自己積蓄的力道,就像在對方體内植入了定時炸彈一般。此招出招後看似無事發生,卻能在一瞬之後清敵一圈。
名曰虛懷若谷,實則無人能近身。
這招他還沒有練熟。
但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姚掌門早在上山時,就命弟子帶了許多的火藥上來。
給他透底的那人說得對,管他到底有什麼秘密,他出師有名,不信炸了整個山頭都找不到。
上山後李若輕奉命去看過吟松樓和寄霜居的密室,确定都沒有什麼玄機。隻有藏鋒居的密室入口已毀,不能進入,看着就十分可疑。
于是姚掌門讓弟子們把火藥炸彈都放置在藏鋒居周圍,打算先好好審審逐雲派這群人,再當着他們的面把山炸了,由不得他們不說。
之前被他放跑的尉小年,他一開始懷疑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後來又覺得未必。
這次看來,尉小年就是個普通弟子,一心都系在侍奉他那個短命鬼師叔身上。
真的身懷絕技之人怎會如此?早就争名奪利去了。
因此真正的秘密,必定就在藏鋒居的密室之中。
好在太一派隻想着要金礦,那其他的東西,自己就可以進一步去探尋。
他們都沒想過炸開山頭之後竟會是如此景象。
藏鋒居的密室應當是三個密室中最大的一個,被炸後地面塌陷了一大片,依稀露出下面的一些煉爐和石塊。
在場的衆人都愣了愣。
他們所知的金礦,應當大體是金色的才對。
眼前的這些礦石是黑色巨多,中間還有些銀灰色的,總之怎麼看都和金子相差甚遠。
這次爆炸是由大道派的幾個低階弟子引爆。太一派的張掌門入殿與姚掌門交談時,這幾個弟子站在逐雲殿後門,陰錯陽差被太一派解了毒,因此得以施法。因已有所準備,大道派衆人基本沒有受傷。
太一派那邊卻損失不小。圍守逐雲殿的弟子有一小半都被波及,正在藏鋒居探查密室的弟子更是傷亡慘重。
當時張掌門和朝笛剛走到藏鋒居的西邊,炸彈引爆時,二人立刻提氣飛在半空,險險躲過了轟然火光。
隻是張掌門的胡子頭發、朝笛的長馬尾和兩人的衣帶佩飾都被火星子燎到,灼灼地燒了起來。落地後兩人同時一通緊急搶救,奈何山上空氣過于幹燥,這些毛發衣飾沒有功力護體,一點就着,還是頗感狼狽。
張掌門決定這輩子都不給大道派解藥了。
尉小年決定這輩子都不想再這麼賭了。
出招時的劍光一閃其實隻有一瞬,但尉小年握劍的手掌都全被汗濕了。
他從學武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緊張的時刻。
說起來,這可能是最接近他長期以來某種幻想的一刻。
從前看些話本小說的時候,尉小年有時會忍不住幻想,倘若自己也在當時情境,會是何種感覺。
說來慚愧,他幻想得最多的,就是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危機時刻大俠潇灑出場,禦一抹劍光将心上人從危急的處境中解救出來。
奈何在現實中,他總是更弱的一方,不但難有英雄救美的機會,還總是在被這個救被那個救。
書裡說的暢快恣意與滿足暗喜,隻能從替山下鎮民鋤強扶弱的善行中獲得那麼一點點代替。